一夜,他说“等忙完这阵,带你去公社看戏”,可戏没看成,人却走了。
“惠娥。”
赵建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她赶紧抹掉眼泪,转过身,看见他站在窑门口,身影被屋里的灯光拉得很长。“天凉,进去吧。”他说。
惠娥没动,只是望着他。月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紧锁的眉头。“我想再站会儿。”她说。
赵建国走过来,站在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梨树:“环宇兄弟是个好人。”
惠娥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们的过去,”赵建国的声音很沉,“可我知道,人得往前看。咱成亲了,我就会对你好,对小花好,对两位老人好,这是我答应你的。”
“我忘不了他。”惠娥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赵建国沉默了。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他从怀里掏出块糖,是白天酒席上剩的,用红纸包着,递过去:“吃块糖吧,甜的。”
惠娥没接。“你回去吧,”她说,“我想一个人待着。”
赵建国捏着那块糖,指节都在发白。他看着惠娥单薄的背影,在月光里摇摇欲坠,像株被风吹得快要折断的野草。“惠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今天是咱洞房花烛夜,你这样,让我咋想?”
“我做不到,”惠娥猛地转过身,眼泪在脸上淌成了河,“我一看见你,就想起环宇,我……”
“我不是环宇,”赵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压下去,带着点疲惫,“我知道我不是他。可咱已经拜堂了,村里人都看着呢,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面子?”惠娥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在你眼里,这就是面子?”
“我不是那意思!”赵建国急了,伸手想去拉她,“我是说,咱是夫妻了,得像个夫妻的样子……”
“放开我!”惠娥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我不想进去!我跟你还没到那份上!”
赵建国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他看着惠娥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紧咬的嘴唇,忽然觉得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好,”他点了点头,声音冷得像冰,“你想站就站着,我进去了。”
他转身往窑洞走,脚步很重,踩在地上咚咚响。惠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顺着梨树干滑坐在地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的,像条被遗弃的狗。
不知道过了多久,窑洞里的灯灭了。惠娥慢慢站起身,推开虚掩的窑门。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炕那头透着点微光,是月光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她摸索着走到炕边,看见小花睡得正香,小嘴里还含着手指头。
她脱了外衣,躺在小花外侧,把娃往怀里搂了搂。炕的另一头空荡荡的,铺着新褥子,叠着新被子,却没人睡。她知道赵建国没在屋里,或许是去了灶房,或许是在院里坐着,可她没力气去想了。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打在小花的脸上,娃咂了咂嘴,翻了个身。
这一夜,惠娥几乎没合眼。她听着窗外的风声,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像敲在空桶上。天快亮时,她听见灶房传来动静,是赵建国在添柴,火镰擦出的火星亮了一下,又灭了。
她起身披衣,走到灶房门口。赵建国背对着她,正往锅里添水,中山装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袖口皱巴巴的。“我来吧。”惠娥说。
赵建国没回头,只是把火钳往灶膛里捅了捅,火星溅出来,映亮了他的侧脸。“不用了。”他声音很哑,像是熬了夜。
惠娥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建国,”她想说点什么,道歉,或者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赵建国转过身,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我走了。”他说。
“走?”惠娥愣了,“去哪?”
“回前村收拾东西,”他拿起靠在门边的扁担,“丫蛋还在那边,我得去接她。”
惠娥松了口气:“我跟你一起去。”
赵建国摇了摇头,眼神里有种她看不懂的东西,像结了冰的河。“不用了,”他说,“你在家看着小花,照顾好老人。”
他扛起扁担往外走,扁担头上挂着个蓝布包,是他带来的换洗衣裳。惠娥追出去,想拉住他,可他走得很快,脚步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