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担忧,在看见那片光的瞬间,全都化作了滚烫的泪。
马车冲进县城时,雨已经小了。县医院的大门敞开着,传达室的老头听见马蹄声,披着衣服跑出来:“是曹二蛋不?”
“李大爷!快叫王医生!”曹二蛋跳下车,声音都带着急,“有个娃急性肺炎,烧到四十度二!”
他转身掀开车厢帘,小心翼翼地抱起小花。惠娥跟着跳下来,腿一软差点摔倒,被他伸手扶了一把。“别急,有王医生在。”他的手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急诊室的灯亮得刺眼,王医生已经带着护士等在门口。他头发花白,戴着副金丝眼镜,看见曹二蛋怀里的小花,立刻招手:“快放床上!测体温,准备输液!”
护士们忙碌起来,体温计、听诊器、输液瓶在灯光下闪着光。曹二蛋站在一旁,跟王医生快速说着病情:“下午还好好的,傍晚开始发热,刚才量四十度二,打了退烧针没见效,呼吸急促,有啰音……”
王医生听完,用听诊器在小花胸口听了听,眉头紧锁:“是急性肺炎,再晚点就危险了。准备青霉素,做皮试。”
惠娥站在墙角,看着护士把针头扎进小花的手背,娃疼得哼了一声,却没醒。她的腿还在抖,刚才一路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反倒觉得浑身无力。曹二蛋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喝口水,没事了。”
“曹医生,谢谢你……”惠娥的声音哽咽着,说不出更多的话。
“谢啥,应该的。”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雨珠,“我在这守着,你去那边长椅上歇歇,等天亮了再说。”
惠娥没动,只是望着病床上的小花,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像串晶莹的泪。窗外的雨停了,天边泛起淡淡的白,县医院的院子里,那匹黑马正在吃草,曹二蛋的褂子搭在马背上,还在往下滴水。
曹二蛋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拿出随身携带的药书翻看着,眼镜片在晨光里闪着光。惠娥看着他,忽然想起村里人说的,曹二蛋原本有机会去城里大医院工作,可他爹走时嘱咐他“村里不能没有医生”,他就留了下来,守着这个小村子,守着药箱,守着那句“行医先行善”。
天亮时,小花的体温终于降了些,呼吸也平稳了。王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没事了,再输两天液就能出院。二蛋,你把娃照顾得及时,再晚一个钟头,就麻烦了。”
曹二蛋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还是老师您医术高。”
惠娥走到他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曹医生,大恩不言谢,我……”
“快别这样,”他赶紧扶住她,“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这些见外了。等娃好了,我再给她开几副调理的草药,保证比以前还结实。”
太阳升起来时,金色的光透过急诊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小花的脸上,娃的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像雨后洗过的黑葡萄。“娘……”她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哎!娘在!”惠娥扑过去,紧紧握住女儿的小手,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却是甜的。
曹二蛋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悄悄转身往外走。他要去赶马车回村了,队里的活还等着他,村里的病人还等着他,他的药箱,永远都在需要的地方。阳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远方的路,踏实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