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白玉的凭栏前，皇帝微阖双目。

晚风掀起明黄的袍摆，上面的五爪飞龙好似即将腾空而去一般。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缓缓靠近，皇帝的贴身近侍汪枞走上前，躬身道，“皇上，夜深了，还请保重龙体，早些歇息。”

皇帝依旧阖着双目：“汪枞，你觉得江意承这个人怎么样？”

汪枞略微思索一番：“江大人一表人才，能文善武，自是个极好的人。”

皇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极好的人……有多好呢？一个人，只有对朕忠心不二，才能称得上是好人。”

汪枞寻思着皇帝的意思，试探着开口：“皇上认为……江大人不够衷心，所以……算不得是个好人。”

皇帝睁开眼，侧过身来，盯着无论何时，都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贴身内侍。

汪枞二十年前就跟在自己身边，那时候的他，还只是默默无闻的皇子罢了。

也许只有他，才是最能让自己放心的人。

“这世上，打心眼里尊敬爱重朕的人，只怕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一个来。”

“皇上，您怎么……说这样的话，在奴才心里，您始终都是最值得敬重的好主子。”在汪枞的印象中，皇帝永远都是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今日怎的突然委顿了许多，一国之君的威严也**然无存。

皇帝自嘲般笑了一声，伸手抖了两下略有些打皱的袖口：“都说高处不胜寒，朕既然坐得了这把龙椅，自然也耐得住这些寂寥。”

汪枞将身子弯的更低，作为皇帝的贴身内侍，掌管皇宫中所有内监，他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应。

“汪枞，摆驾，回寝宫。”惘然的惆怅只是片刻，皇帝再次出声，依旧是平日里沉静威严的口吻。

汪枞松了口气，招招手，示意跪在后面，一直举着托盘的小太监上前来，“皇上，新来的主子们都安顿好了，您瞧瞧可有中意的？”

皇帝的目光随意在托盘上掠过，手指一挑，翻开了一支象牙牌，看也不看：“就这个吧。”

汪枞偷空瞅了眼，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沈茵媱。

沈家姑娘进宫还不足一个月，就得到了承君恩的机会，这好运气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但也有例外。

“沈昭仪的亲妹子？”说话的人是宜贵妃，此刻的她正坐在一顶华丽的轿辇上，垂目盯着自己涂了蔻丹的细长手指，“姐姐人老珠黄，再无机会得到圣上的垂青，现在换妹妹了？倒是个运气好的，怎么就让圣上一眼相中了。”

宜贵妃看了眼宫女手中的红木雕花食盒，明艳的眸底闪过一丝阴霾。

今日她特意吩咐厨房熬制了燕窝莲子羹，沐浴后又精心描绘了妆容，满心欢喜地给皇帝送去，谁知连御书房的大门都没让进，便被打发回来了。

好在皇帝身边有自己的亲信，一问之下才知道，皇帝今夜竟然翻了新来采女的牌子。

不知沈昭仪得知自家妹子有这好运势，是高兴呢，还是失落呢。

“走，去承华宫。”

长夜寂寂的人不止自己一个，少不得还要她去安慰安慰这位沈昭仪。

承华宫内着的，都是有幸承宠过几回，最终却被皇帝冷落的妃子，乍然听殿外传来“宜贵妃到——”的唱报声，都是既愕然又迷惑，猜不出正值盛宠的贵妃到这里来做什么。

甫一踏进承华宫，宜贵妃就径直去了沈昭仪的院子。

论年纪，沈昭仪只比宜贵妃大了一岁，但她看起来远不如宜贵妃光鲜亮丽，神采四射，甚至还有几分苍老之态，疲惫尽显。

看到宜贵妃，她先是一愣，随即勉强在那张木然的脸庞上，扯出一抹笑意：“贵妃娘娘怎么想到来我这了？今夜不需要侍奉圣上么？”

宜贵妃迈着婀娜的步子，走向上首之位，毫不客气地坐下：“今夜自然是要去的，可本宫虽得盛宠，但也要给后来者一些机会不是？”她一抚鬓边：“沈昭仪一定好奇，本宫今日前来的目的，你倒也不必乱猜，本宫今日来找你，一则是闲来无事，想要找人说说话，二则是来恭喜沈昭仪的。”

唇边漫过一丝冷笑，沈昭仪在下首位置坐定，嘲弄反问：“我有什么好恭喜的？娘娘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怎么会走错，沈家二小姐沈茵媱不是你的妹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