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诸人，没有一人站出来求情，也没有一人面露不忍，好似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稀松平常。

那姑娘在短暂的怔愣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求饶。

可下令的人，早已走远，她喊得再凄惨，叫得再大声，也无济于事。

云策使了个眼色，立马上前一个番役，单手一钳，便拖着那姑娘朝昭狱的方向而去。

那是镇抚司，甚至是全天下最为可怕的地方。

是只要说起，就会令人胆战心惊的人间炼狱。

五十军棍，别说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姑娘家，就是这些体格健硕的锦衣卫番役，都撑不下来。

这摆明了，就是没给活路。

可谁让她坏了规矩了呢？

在镇抚司，不管是谁，只要坏了规矩，都是一样的下场。

“周姑娘，你怎么还没走？”

身后传来顺子的声音，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原地站了许久，一起下值的人也早都走没影了。

她扯了扯僵硬的唇角：“嗯，这就走了。”

顺子跟了上来，凑近道：“周姑娘，刚才的事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心不在焉问。

“和你一起被指派来镇抚司的杨秀女，冲撞了指挥使大人，被罚杖责五十军棍！”

当然听说了，不但听说了，还亲眼见到了。

“怎么了？”杖责一个下属而已，对于这些常年在镇抚司的锦衣卫番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稀罕事吧。

顺子晃着脑袋，口中啧啧：“真是可怜啊，才十五六岁的姑娘，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被活生生打死了，大人总是这么铁面无私，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说来说去，就是说江意承没有人情味，做事残忍冷血。

凡是说江意承不好的，她全都不能苟同：“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已经提醒过了，她却不老实遵守，怎能不罚？这一次放过，就会有下一次，到时候还怎么树立威信？”

“话是这么说，但掌掴几下算作教训也就罢了，何至于直接打死呢。”那姑娘的惨叫声，大老远都能听到了，顺子是真的同情她。

“你这么说大人，不怕传出去，惹恼了他，到时候把你的嘴巴缝上？”顺子也真是胆大，在镇抚司都敢编排江意承的不是。

顺子像是被吓到了，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哎呀，我只是随口叨叨两句，没有说大人不好的意思，姑娘你心地善良，一定不会去告我的状的。”

这家伙倒是会说话，可他怎知道自己心地善良的？

适才杨秀女险些揭穿她，若不是江意承的出现，她恐怕真的圆不过这个谎去，到时候年纪轻轻惨遭殒命的，就是自己了。

总算是有惊无险，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庆幸的。

在看到杨秀女被带走的刹那，她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对方很有可能就此丧命，而是自己终于安全了。

直到听着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喊，才后知后觉的漫上恐惧和怜悯。

这样的自己，真能称得上心地善良吗？

……

终于处理完一天的政务，皇帝感到有些疲乏，搁下手中的朱笔，身后的侍婢立马上前来，纤纤玉指，轻轻搭在皇帝的额角处，缓而慢的揉按起来。

虽然已育有六子三女，但皇帝脸上岁月的痕迹却并不明显，只有眼尾处，爬上几丝浅浅的纹路，而这并不影响皇帝的儒雅之姿，甚至还平添了几分历经世间沧桑才能沉淀出的成熟气韵。

就是年轻的小宫女们见到皇帝，亦会小鹿乱撞，心生爱慕。

在侍婢尽责的服侍下，皇帝觉得精神头恢复了一些，挥手屏退左右，起身道：“江爱卿久等了。”

皇帝径直朝着龙案对面的巨大窗扇走去，一抬手，用力推开紧闭的窗扉。

清明的月光，顷刻涌入，洒落在御书房金色的地砖上。

江意承跟上去，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影处站定。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似乎已经无法暴露于任何光明下。

皇帝负手而立，目光穿过窗前层层花丛，落向远处。

“听说，你今天杖毙了一个姑娘。”皇帝不咸不淡说了一句。

江意承同样语声淡淡：“从此事发生到现在不过三两个时辰，也不知哪个嚼舌根的，竟然捅到皇上跟前来了，没得叫皇上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