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江府的路上,她的心一直跳得很厉害。
倒不是怕他会对自己下杀手,只是怕面对他愤怒失望的眼神。
前世她最不想做的,就是所有会伤害到他的事,任何对他不利的,哪怕只有丁点,她也会毫不犹豫拒绝。
可这一世,她明明发誓,要好好保护他,却成了监视出卖他的叛徒。
比起被他发现,她更恨自己的懦弱。
只是想多一些时间陪他,舍不得这一世难得的重逢机会,所以,她不想死,不能死。
想留住性命,就得用尽一切龌龊的手段,当个懦弱无耻的卑鄙小人。
站在江府的大门前,她几乎不敢上前一步,仿佛踏过这个门槛,都是对这里的一种亵渎。
在门前静立许久,久到双腿发酸,她才一点点迈开腿,沉重地跨过还不足一尺高的门槛。
府内灯火寂灭,安静得有些离奇,她也没工夫细想,江意承也许还没回来,正好自己可以赶在他回府之前,偷偷溜到自己的房间。
就算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愧疚的,生怕面对他,那为数不多的愧疚,也会演变为难以抑制的滔天自责。
她走得很快,也走得很急,没有注意到,在前往后宅的一处垂花门旁,立着一道黑影,与沉沉夜色融为一体,仿佛已是暗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看着渐行渐远的她,男子眼中有凛冽的寒光乍然迸发,越演越烈,像是金戈交击后绽出的刺目光芒。
他就看样静静看着她,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一掠而起,似一抹缥缈青烟,眨眼间便再一次融于夜色。
镇抚司内,云策交代完最后一件事,才准备去休息。
刚走到议事厅前的小路上,身后便传来一阵衣袂破空声,他下意识回身出击,却一掌打了个空,旋即看到来人,又是一愣。
“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江意承目光沉沉看着他,眼底似有激烈情绪闪动,短短瞬间,变幻莫测:“顺子人呢?”
云策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顺子,不过他此刻的眼神,着实叫人恐惧,他跟了大人快六年,还从没见过这样仿佛淬血般的阴翳目光。
立刻恭谨回答:“已经喂了毒,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会咽气。”
他眉心狠狠一拧:“救活他。”
“救……救活?”云策迷惑了,对他这个命令完全难以理解。
他的神色更加阴沉,满是山雨欲来前的萧索:“是,救活他,一个敢背叛出卖我的叛徒,决不能让他死得如此轻松。”
大人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难得有出尔反尔的时候,云策心中更是疑惑,顺子的事情大人早就知道,又何必等他快要死了才雷霆大发?
可他没那么胆子问,也没有那个必要问,反正大人要谁死,作为大人的心腹手下,他只管听命就是。
“属下遵命,不知接下来,大人要对顺子如何发落?”
他语气淡淡,波澜不兴下,却是令人遍体生寒的阴狠:“割了他的舌头,再剐了他的双目,废去四肢,悬与前庭石门下示众,以儆效尤。”
大人这火气发得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顺子又哪里惹到了大人,这么严苛的酷刑,镇抚司已经很久不曾施行了,顺子倒是这些年来的头一遭。
同情归同情,但要说感同身受,那就有些矫情了。
云策听令去了昭狱,要是赶不及救活顺子,恐怕接下来倒霉的人就是自己了。
江意承站在原地,许久都不曾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憎恨什么,总之在看到她与皇帝手下暗探见面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与怒火,充斥在了整个胸腔。
那一刻,他甚至想要冲出去,杀了那个装神弄鬼的阉人,好在最后一分理智尚存,及时藏身,没有被他发觉踪迹。
他以为她不会背叛自己,哪怕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皇帝安排在锦衣卫的奸细,可他依旧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她哪里会知道,自己愿意付出这份信任,是多么不容易。
他以为她是不同的,是可以交心的,可最终,她还是令自己失望了。
或许,他该杀了她,一个没心没肺的探子而已,杀了又能如何?皇帝也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奸细,就对自己发难。
可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却忍不住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