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殿人来人往,无数攒动的人头挤在一起,无端令人感到心慌。
周棠梨跟在江意承身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满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这边看了来,探究的,警惕的,紧张的,谄媚的。
各式各样的眼神,各式各样的反应。
当其中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朝自己迎面而来,并满脸堆笑着开口时,她这才恍然,那各种饱含深意目光所专注的对象,正是自己身前的那个人——
一个可以掌控满朝文武前程,甚是是生死的人。
“江指挥使,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男人一边说,一边拱手作揖。
江意承也跟着拱了拱手,态度却极是敷衍,“托黄侍郎的福,一切安好。”
“江指挥使近来深受皇上器重,必然是立下了不少功劳,怪不得下官最近很少见到指挥使,原来是忙着升官发财啊。”恭维的话,黄侍郎是张口就来。
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江意承从头到尾脸色都没任何变化,无喜无怒。
随意攀谈几句,便将对方打发走了。
黄侍郎离开后,又有几名官员前来套近乎,江意承仍是同样的反应,既不疏离,也不热络。
“哎呀,这不是江指挥使嘛!”这次来了个老头,笑得那叫个热情,脸上的褶皱挤成了一朵大**。
周棠梨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倒不是这个人有多特殊,也不是他是所有人里最热情的,而是他身边还跟着个人。
对这家伙,周棠梨可是记忆犹新。
果不其然,看到老头这副谄媚讨好的模样,那人不屑地别开眼去。
“王大人。”看到来人,江意承的表情虽还是淡漠无波的,但态度明显比之前要谦恭许多。
“原非,见了江大人怎么不行礼啊,真没规矩。”老头扯了一把身边的人,低声提醒。
那人冷哼,“他是三品,本官亦是三品,既为同级,何来行礼一说?”
说的对,两人官位相当,他的确没有义务要向江意承行礼。
但朝堂上比江意承品轶高,在他面前仍做小伏低之人,却是比比皆是。
就好比这个王大人。
看他的身上的官服,以及对白原非的态度,不难猜出,他应该就是大理寺卿,待他告老辞官,白原非便会成为新一任的大理寺卿。
被白原非的态度气得暴跳如雷,老头大喝,“你这混账,怎么说话呢!快给江大人道歉!”
白原非仍是绷着脸,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愣着做什么,快道歉!”老头继续催促。
白原非不但没有妥协,态度反而更加恶劣,“让我向他道歉?做梦!大人,您也一把年纪了,为官几十载,向来清正廉明,大公无私,可千万不要因一时的糊涂,而晚节不保。”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你你你……”大理寺卿气得手都开始哆嗦,瞪着白原非离去的身影,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两相对比,只有江意承最为平静,看着气怒交加的大理寺卿,就像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戏码。
“造孽!真是造孽!”狠狠跺了两下脚, 大理寺卿颤颤巍巍再次转向江意承,愧疚难当,“还请大人息怒,千万不要怪罪原非,他就这臭脾气,改日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亲自去给您登门致歉。”
江意承口吻淡然,“王大人多虑了,我江意承也不是个记仇之人,今日的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左右白少卿看本官不顺眼,得罪我的事,怕是今后会时有发生,我也没必要揪着这一次不放。”
这叫不记仇?依他看,这位江指挥使,就差把睚眦必报四个字写脸上了。
他讪讪笑了笑,跟这种人打交道,还是小心点为妙,好在自己马上就要告老还乡了,只要不得罪对方,以后山高水远的,管他记不记仇,大不大度。
“我还有点事要跟李中丞商议,就先不陪大人了,咱们改日再叙。”说完,大理寺卿在随侍差役的搀扶下,逃也似的走开了。
江意承也随即转身,脸上神情并无不悦,甚至还有几分畅然,指指前方一处人少的角落,“走吧,去那边坐。”
跟在他身后,周棠梨下意识朝大理寺卿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正巧看到他停下脚步,跟身边的随侍差役说着什么。
李中丞就在他身边,但他压根没有理会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