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匍匐下身子，诚惶诚恐，“皇上息怒。”

帝王之怒，非同凡响。

也许除了灰衣人以外，不会有人知道，这位帝王与一般人不太一样，他在极度震怒的时候，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只有被他的怒意波及，下场凄惨的时候，才会明白，他竟然是在发怒。

可那个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

皇帝冷笑了两声，寂静中，隐约有杯盏碎裂的声音响起，不慎明晰。

灰衣人却肩头一抖，继续保持着匍匐姿态。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缓缓站起身，语气里携着明显的不快：“倒是有趣，难得安生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件令朕不得不在意的事了。”

皇帝的语气，带着怫然不悦的嗔怒，但灰衣人紧绷的脊背，却放松下来。

“皇上可是要将此人找出来，即刻除去？”能让皇帝生这么大气的人，倒也算有本事。

“不急。”皇帝仰首，望向漆黑夜幕上银盘一般的皎月，多么美好的月色，不管人世间如何喧嚣争执，这轮明月，都圆满如旧，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黯淡分毫；“他既然想玩，朕就陪他玩玩，博弈江山的棋局，若只有朕一个人，岂非太过孤单？”

灰衣人垂首称是，皇帝的想法，不是他这种下人可以揣摩的，自然，也不是其他人，能轻易揣摩的。

皇帝转过身，态度很是温和，看向灰衣人的目光，有一种身在高位的怜悯：“起来吧，你向来忠心为朕做事，就算这件事查不出来，朕也不会怪你。”

灰衣人磕了个头，慢慢爬起身，建议道：“皇上不如把这个案子，交给江意承，毕竟历朝历代，锦衣卫都是朝廷最好使的一把刀，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么好的一把刀，若是不用，未免太过浪费。”

皇帝轻哼一声，眼底有冰凉的光泽闪过：“你说的没错，锦衣卫的确是朝廷最好使的一把刀，可这把锋利的刀，眼看着有了缺陷，有了瑕疵，已不如之前那么好用了，实在是可惜至极。”

隐约也能明白皇帝的意思，灰衣人试探问道：“有了瑕疵，才更好把控，否则太过锋利，只怕伤人的同时，亦会伤己。”

看着灰衣人，皇帝牵唇一笑，似乎也认为他说的极有道理，可神色间，还是未免有几分遗憾：“不过是一把双刃剑而已，用得好，自然所向披靡，连半点危险都承受不得，又有何资格，来掌控这把锋利无比的武器呢？”

“还是皇上高瞻远瞩，是奴才浅薄了。”诚心诚意，道出心中敬仰。

只有这样的君王，才能掌控好这个国家，即便，有时候要做出一些牺牲。

但，那也是值得的。

“你可是认为，朕太过于无情了？”冷不丁的，皇帝出声发问。

语气似在闲聊，可任谁都能听得出，这并非只是一句随意的攀谈。

“自古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皇上这么做，自有皇上的道理，况且牺牲一人，能拯救万千黎民，奴才心中只有敬仰。”

皇帝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拯救万千黎民？你该不会，真的将朕当成了千古名君？”

“皇上本就是千古名君。”

微微顿了片刻，皇帝忽而放声大笑，“不错不错，你的确是朕身边最忠心耿耿的一条狗，可惜啊，有的人，就是不知满足，朕给了他们足够多的骨头，却还想着从朕这里抢肉来吃，真是不知好歹。”

“那是因为皇上太仁慈了。”灰发下的眼，精光迸溅：“是时候该杀一儆百，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懂得皇上的仁慈。”

“那可不行。”皇帝摆手，眯眼看向远处，越发觉得月色如水，是个绝美的夜晚：“朕又不是暴君，怎能做这种暴虐之事，见血的事，比朕擅长者大有人在。”

弦外之音便是，杀一儆百不是不可以，但不能经由皇帝自己的手，而是要借刀杀人。

“皇上的意思是……”

“你刚才的提议不错，这件事交给江意承最合适不过。”这把刀虽然钝了，却仍旧是大靖朝最锋利的武器，出鞘……必见血！

“皇上难道不担心，这件事，也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若真是这样，倒也不错。”皇帝神情放松，看样子，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虽然江意承是最有嫌疑的人，但皇帝就是笃定，这事，他并没有参与。

不过真相如何，还是要去深入调查，方能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