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儿。

煌儿……

煌儿！

女子急切的呼唤声，让他的思绪略微清明了一些。

这一瞬间，所以模糊不清的过往，全部变得无比清晰。

浴血奋战在最前方的女子身影，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妥协的族人，杀红了眼无视军令的官兵……

所有的一切，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煌儿，记住娘的话，好好活下去。我们不是叛徒，不是逃兵，更不是孬种！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族人，大家都是英雄，你要永远记得，永远以此为傲，娘从前教给你的东西很少，但你是西昭王司徒卓盛的儿子，是英雄的后代，你一定明白娘说的这些话，就算娘今后不能再陪着你，你也知道要做些什么。”女人浑身都是血，冰冷的盔甲贴在脸颊上，但是，这一个拥抱，却是他记忆中，最为温暖的一个拥抱。

“煌儿，无论多么艰难，你一定要活下去，带着大家的希望活下去！”

这才是娘此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想起来了，从模糊的虚幻不清中，终于想起来。

一切的惘然与悲愤，都成了心中的烈火，熊熊燃烧，蔓延成一望无际的火海。

他好恨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为什么之前会莫名产生那样一段不堪的回忆。

定是自己内心的逃避一直在作祟。

娘，孩儿终于明白，你曾经的所作所为。

我恨过，怨过，也哭过，曾不止一次问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让自己摊上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母亲。

错了，大错特错！

知道女子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所有的遗憾再也无法弥补，从前的错误，更是无法再去更改。

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阿承。”另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声音钻入脑海，一片混沌中，他看向来人。

“丫丫……”他踉跄着倒在她肩头，原本娇弱的肩膀，此刻却让他觉得异常安稳。

“你……一定很难受吧？”远远看到他跌跌撞撞离开席位，即便知道跟来会有麻烦，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找来了。

他轻轻摇头：“已经好多了，其实也没什么的，都过了这么多年，我早该习惯才对。”

什么叫早该习惯才对，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习惯。

她不是他，无法切实感受到那种绝望悲痛，毕竟自己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场场惨烈的战斗与屠杀，但能理解他，明白他的痛。

终于明白，前世的时候，他眼里那抹总是化不去的哀伤与惊痛是怎么回事了。

她只知道，他是因为家道中落，才流落到自己所在的市镇，靠着给人写字抄书维持生计。

夫妻一场，她却不知道看似平静的经历下，他究竟遭遇过什么。

不由得越发心疼他，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前世让他糟了那么大罪，这辈子竟然还不肯放过他。

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虽然不该催促，但想到自己前来找他时，路上看到的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还是提醒道：“要是没有大碍，就先回去，寇旭刻意安排这场戏，无非就是故意逼你失态，再难面对，也要把这关撑过去。”

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因为那场戏而心神大乱，可当年种种，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心底里抹去，悲愤的怒火，疯了一般的涌上脑海，断断续续的记忆，也如喷发的火山，猛然冲破束缚，他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混沌恍惚，他几乎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好在她找了过来，这才让他从无际无边的惘然迷茫中清醒过来。

“好，你先回去，我找个理由，免得叫人怀疑。”

她松了口气，“嗯，那你自己小心。”刚转身，就见他身体剧烈晃了晃。

她连忙伸手将他扶住：“你怎么了？”

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也不瞒她：“不知道，就是觉得脑袋和心口都疼得厉害，像是有只手再用力拉扯着。”

她才放下的心就提了起来：“那要怎么办？这个时候，也不方便去找御医，真是失算，早知道让裴言跟着我们一起进宫了。”

“无妨，你……你先……”他觉得自己只要休息片刻就无大碍，谁知话没说完，就一口鲜血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