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指尖在竹简上轻轻敲击。
案头堆积的文书几乎要遮住他的视线,最上方那卷“河东旱灾急赈”的奏报已经晾了整整三天,朱批用的丹砂砚台干涸得裂开了细纹。
“主簿!”熊文提高声音唤道,带着不好的几分情绪。
年迈的主簿公孙稷佝偻着腰,慢吞吞地从外间走进来。
老人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手里捧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昏黄的光映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苍老。
“丞相有何吩咐?”公孙稷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调河东郡的粮册来。”熊文头也不抬地说道。
公孙稷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
“回丞相,管粮册的令史告假了。”
熊文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
“告假?何时的事?”
“昨日。”公孙稷低声道:“说是家中老母病重,连夜赶回频阳去了。”
“频阳”二字,老人的语气似乎重上一些。
熊文面色微沉,频阳……真是个好地方啊!
若没有影射,那频阳距咸阳不过一日路程。便真是急事,今日也该回来了。
熊文没有说破,继续问道:
“那就叫掌固去取。”
公孙稷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掌固……昨日去骊山核验王陵石料了。”
“王陵石料?”熊文的声音陡然提高,怒气难以遏制:“那不是少府监的事吗?什么时候轮到我丞相府来管了?”
“是,但少府昨日派人来说,急需熟悉度量之人,便将掌固借调去了。”公孙稷抬着头,面色寻常,就好像这只是一件小事。
熊文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
“备用钥匙呢?”
“在丞管手里。”公孙稷对答如流:“丞管前日染了风寒,至今未愈。”
熊文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
这些老秦贵族出身的中层官吏,动向就像经过精密计算,永远在最关键的时刻缺了那一环!
“滚!”熊文厉声喝道。
公孙稷不温不火地应了一声,也不生恼,慢慢离去。
接下来一日,熊文亲力亲为,去查证公孙稷说的一应事宜。
这位大秦左丞相发现,粮仓令史恰巧在救灾奏报送达时告假。说频阳老母生病倒没完全作伪,只是那份病据经过查实,早在三月前其母就已痊愈。
掌固被支去核验十年后才需完工的王陵石料,而少府的借调文书上墨迹未干,显然是临时伪造。
备用钥匙由丞管掌管,而这位丞管的风寒据侍医诊断,不过是多饮了几杯酒。
无独有偶,廷尉府。
正午的阳光透过廷尉府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李斯站在堂上,手中的竹简几乎要被他捏碎。
“栎阳杀人案为何拖了半月不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