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干草粗糙的触感还印在皮肤上,灵魂深处那道烙印灼痛未消。
天刚蒙蒙亮,稀薄的晨光透过木板的缝隙,切割出几道冰冷的斜线。
凯莉蜷缩在干草堆里,一夜未眠,眼睛干涩发痛。
她看着乌从那张本属于她的床上起身,动作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依旧穿着那件简单的白色亚麻长袍,浅金色的长发如瀑般流泻,神情淡漠,仿佛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契约更迭和身份颠覆,于他而言不过是拂去衣角的一点微尘。
他走到桌边,目光扫过那些她精心收集的药剂瓶罐、晾晒的草药,眼神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在看一堆无用的垃圾。
然后,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看起来材质奇特、仿佛由某种柔韧发光叶片编织而成的行囊,开始极其简单地收拾。
几件看不出材质的换洗衣物,一小袋散发着纯净光芒的、可能是精灵食物的东西,然后……他拿起桌上那盏依旧亮着的、凯莉视若珍宝的便携炼金灯,指尖在其上轻轻一点,灯焰倏然熄灭,被他随手丢进了行囊深处。
凯莉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攥紧了一下。
那是她花了很大代价才弄到的……
乌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感知到了她那一瞬间剧烈波动的情绪。
他侧过头,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她苍白憔悴的脸。
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
片刻沉默后,他极其冷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名字……就叫原名吧。”
凯莉猛地一怔。
他却已经转回了头,拉上了行囊的束口,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评论了一下天气。
“走了。”
没有解释,没有目的地,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拎起那个看起来依旧轻飘飘的行囊,径直走向门口,推门而出。
晨间清冽的空气和远处那棵千年古树收敛后依旧残留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瞬间涌入屋内。
凯莉僵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
就在她茫然无措之际,灵魂烙印处传来一道清晰而冰冷的意念波动,并非声音,却直接烙印在她的意识里
跟上。
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只有绝对的命令。
抗拒带来的细微抽痛再次浮现,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和处境。
凯莉几乎是机械地、挣扎着从干草堆上爬起来。
她身上还是那套湿了又干、皱巴巴沾着泥点的衣裙,头发凌乱,形容狼狈。
她没有任何行李需要收拾,这里的一切,原本属于她的一切,似乎都已失去了意义,或者说,所有权已经悄然变更。
她踉跄着跟上那个即将消失在门外的、挺拔而冷漠的背影。
乌的脚步并未因她而稍有停顿。
他走得不快,却异常平稳,仿佛对前路有着绝对的笃定。
晨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影,浅金色的长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凯莉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抹无声的影子。
无数的疑问在她心中翻腾咆哮,却都被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烙印和前方传来的、无形的压迫感死死压住,无法问出口。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甚至不知道这个一夜之间从脆弱可欺变得冰冷强大的精灵,究竟想对她做什么。
这种完全的、身不由己的未知,比任何明确的威胁更让她感到恐惧。
他们离开了翡翠山谷,踏入了凯莉从未深入过的、更加古老幽邃的森林地带。
乌似乎对路径极为熟悉,他在盘根错节的巨树根系间、在弥漫着浓郁魔法雾气的沼泽旁、在布满发光苔藓的狭窄石窟中穿行,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周围的景象变得越来越奇异。
树木愈发高大参天,形态也越发奇特,有些树木的枝桠如同水晶般剔透,有些则缠绕着永不熄灭的柔和光带。
空气中弥漫的魔法能量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呼吸间都带着一种奇异的负荷感。
偶尔能看到一些散发着微光的、极其害羞的小生物惊慌地窜入密林深处,它们的形态是凯莉在任何图鉴上都未曾见过的。
凯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这绝不是普通人类乃至普通魔法生物能够踏足的区域。
这里的能量场域古老而强大,带着排外的意味。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和跋涉的疲惫压垮时,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穿过一道如同水幕般、视觉上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屏障。
屏障之后,并非她想象中更加荒蛮的景象,而是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宁静而辉煌的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