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时刻来临,他不知道是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离开了他。
他只知道,在某个没有极光的维度,他会永远记得,曾有一个灵魂,在冰封的圣殿中,用最纯净的方式,教会了他什么是留恋。
他自顾自的走到安莉洁的身旁,坐下来开口讲述:
“后来,那只灰麻雀成了窗边固执的常客。”
安莉洁停止祈祷,只是自顾自的盯着他的侧颜。
“它每日清晨都会飞来,用喙轻叩窗棂,然后对着笼中那片沉寂的金黄色,重复那个最初的问题:
“今天,你准备好飞了吗?””
“起初,金丝雀只是觉得无语和不理解。
它蜷在象牙秋千上,背对着窗外聒噪的声音,用沉默筑起一道墙。
飞?多么危险而又毫无意义的提议。
它的世界安稳、洁净,食物和水总是准时出现,为何要去追逐那不可知的风雨?
可那声音,日复一日,不曾间断。
渐渐地,那询问不再只是噪音,而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麻雀开始讲述外面的见闻。
它讲晨露如何挂在蛛网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讲飞跃树梢时,翅膀掠过叶片那沙沙的触感;
讲夏夜流萤如何汇成一条地上的银河。
它的话语,为金丝雀那面被窗框切割的天空,涂抹上了一层又一层陌生而鲜活的色彩。
一种模糊的、被金丝雀自己命名为“痒”的感觉,在心底最深处悄悄滋生。
它开始在自己那方寸的笼中,更频繁地振翅,仿佛在预习一种它从未真正掌握的语言。
它偶尔会望向窗外,目光追随着一片飘过的云,或是一只路过的飞虫,停留的时间,比以往长了一点点。
但恐惧,那根深蒂固的、与银链长在一起的恐惧,总是立刻攫住它。
外面有风雨,有饥饿,有鹰隼锐利的眼睛。这里才有安稳。
向往与恐惧,像两条无形的藤蔓,将它越缠越紧,几乎要窒息。
终于,在一个暮色四合的黄昏,当麻雀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窗外,准备例行公事般地发问时,金丝雀抢先开了口。
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问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问题: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窗外的麻雀愣了一下,随即,它理所当然地、清脆地回应:“当然是啊!”
这个肯定的答案,像一道微光,短暂地照亮了金丝雀幽暗的心房。
它沉默了很久,久到麻雀以为它不会再说话。
然后,它抬起头,望向那双在暮色中依然明亮的黑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那……你会等我吗?”
麻雀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理解这个请求里包含的全部重量——那犹豫,那恐惧,以及那一点点微弱却真实的向往。
它沉默了片刻,那片刻对金丝雀而言,漫长如同一个世纪。最终,麻雀郑重地、清晰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会等你。”
暮色更深了。
麻雀振翅飞走,融入苍茫的夜空。
笼中,金丝雀第一次没有立刻跳回它安全的秋千。
它久久立在笼边,望着麻雀消失的方向,脚踝上,那根银链在渐浓的夜色里,泛着冰冷而微弱的光。”
“金丝雀在笼子里面抬起头,自顾自的喃喃道:
“笼中鸟……何时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