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邝美菊。

许久再见邝美菊，宋明宇差点没认出来：

她几乎是撞进他视线里的——不是走，是带着一种新习得的、略显生硬的台步摇曳而来。宋明宇愣了两秒，才把眼前这个身影与记忆里的邝美菊重合。

她瘦了整整一圈。 曾经被饱满婴儿肥撑得圆润光滑的脸颊，此刻像被骤然抽走了支撑，皮肤依稀残留着些许未能完全回弹的细微松垮。那份天生的憨厚少女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显干瘪的轮廓。但这所有的改变，都比不上那双眼睛带来的冲击——从前那两条细长的单眼皮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道宽得有些过分的平行双眼皮，因为尚未完全消肿，边缘还带着点不自然的红痕，像刚刚哭过。但这毫不妨碍她用最浓的眼妆去强调它：眼线是当时最流行的全包式，眼尾飞挑，粘着簇簇分明的假睫毛，刷着厚重的睫毛膏，让那双本就显大的眼睛在脸上显得愈发突兀且具有侵略性。

她穿了条亮片密集到晃眼的宝蓝色吊带短裙，裙短得几乎刚过臀线，短裙外面披着一条夸张的浅灰色皮草，脚上踩着一双防水台高得夸张的银色细高跟——这身行头，活脱脱是从当时流行的日本杂志《ViVi》或《时尚瑞丽》里走出来的“辣妹风”富家千金。脖子上叠戴了好几条choker风格的项链，手腕上也是叮当作响的宽手镯，每一个细节都在声嘶力竭地宣告着“时尚”与“昂贵”。

宋明宇握着手机对着站在眼前停下的人愣了十几秒。这十几秒邝美菊是忐忑的，她已经把他可能说出的难听话或赞美话，各式各样的，都想象过一遍，也对着化妆镜练习了多条应对的话术，但当这沉默的十几秒真的在自己全身上下扫了个遍最后停留在自己的新眼睛上和自己对视上的时候，她的下巴虽然骄傲的昂着，刻意挺直的脊背却微微塌了几分，紧绷的身体线条和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看什么看！不认识啦！”

预想中宋明宇大惊小怪的揶揄并没有到来。他只是在静静看了她几秒后，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漂亮？瘦这么多，没少遭罪吧，图啥呀？”

那话语里透出的，竟是一丝担忧。邝美菊心头一喜，准备好的反击言辞全堵在了喉咙里。她强压着上扬的嘴角，转了个圈：“真的？真变好看了？哪好看了？快夸夸我，多说点。”

他却绝口不再夸，只是盯着她眼皮，像在研究一道伤疤：“图啥呀？眼皮上挨两刀不疼？”

他并非刻意温柔，只是今日心力交瘁——那个未来老丈人，那个会偷拿酒店东西的农村老汉，像一记闷棍，将他所有的优越感击得粉碎。嘲笑她？他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

邝美菊上来挎上了他的胳膊，她的香水味换了，比起之前清新了些。

“是不是穿这么高的跟鞋，不挎着我不好走？”

“是是是！就是的！你可把我扶好了！”

她的忐忑一扫而空，全剩下了兴奋和开心，“我刚才上去一遍了，保安认得我，你跟着我，省的再走一遍流程。”

直达顶层的专用电梯门一开，热浪混着香水、酒精与氯水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眼前景象确如邝美菊所言，是场精心打造的美式泳池派对。巨大的恒温泳池碧波荡漾，池边摆放着美式烧烤架和堆满进口啤酒、洋酒的长桌，硕大的烤肉滋滋作响。颇有规模的专业音响播放着当时最流行的嘻哈音乐，男女身着即便在冬季室内也显得清凉性感的夏威风衬衫、比基尼，身体随着节奏晃动。

然而，细节处却充斥着中式的疯狂与奢侈：泳池边随意散落的昂贵茅台空瓶与洋酒并列，有女孩披着一眼便知价格不菲的貂皮，却光腿赤足踩在湿滑的地砖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顾场合、不计成本的挥霍感。

邝美菊一滑进人群，便拉着他融入派对。在她的牵引下，宋明宇勉强认识了今晚的来宾。规模不大，二三十人。派对主角是留美归来的中明国际股东之子，其父是本地实权高官。环绕周围的，非官即商，是林州典型的“二代”圈子。当然了，其中也夹杂着几个眼神滴溜乱转、在人群中竭力寒暄拉关系的“边缘人”，像误入盛宴的老鼠。

宋明宇身处其中，感觉微妙。论家世，他这正经官二代底子不虚，但论此刻的财力与放纵的底气，他远不及这些挥金如土的男女。更重要的是，那种良好的家教与骨子里的某种清高，让他无法真正沉浸到这种极致的奢靡与混乱中。他很快找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