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主魂归地寝,室中长明灯已燃,守棺的两尊铜兽口中皆衔幽蓝火光,四周灯台互为相应,却将此间映得幽冷凄明。
大漆雕木的重棺被安置在椁台之上,然而葬得匆忙简陋,竟连椁室都未为筑封。
看见那口本无的棺材,慕辞驻足原地,似是陡然泼冷浇灭了热切,而悲覆更深,痛摧魂断。
来到这里,韩尹实在不敢再任慕辞往前了,于是连忙将他抓住,从后头钳了他的双臂想将他拉走,“来到此处已为获罪,殿下万不可再过去惊扰了。”
“我要看他一眼……”
说着,慕辞仍将韩尹抓着自己的手推开。
“殿下!”
韩尹压声而唤,也是紧紧抓着他的袖,却根本拦不住。
却来到棺前,慕辞陡而失力重重跪在冷石阶上,双手抚着棺面,浑身冷,脏腑俱为牵痛。
“非若……”
韩尹叹然上前,“走吧,殿下。”
慕辞扶着棺木站起,抓着那方棺盖便想强行启棺,“我要见他!”
“殿下!
不可如此!”
韩尹竭力将慕辞硬从棺旁架开,却又被他重重一把推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慕辞近乎了狂的抓着棺木,硬要将棺盖推开。
“非若……你若不让我见你,我怎么能信你真的离我而去!”
“花非若!
我要见你……让我再见你一面!”
然棺盖纹丝不动,而他的双手却已鲜血满溢,他便伏于棺上泣不成声。
韩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殿下,咱们该走了……燕岭还有众多弟兄等着殿下回去指挥悍狼军,元相、晏君、乔君,还有兄长和我,都盼着殿下回来。”
可是他心中期盼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已没有办法让自己咽下这股哀痛,事到如今他唯存之愿,哪怕亡人哀骨他也必要见之一眼。
“殿下——!”
慕辞抽出他腰间佩刀的一瞬,韩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见慕辞是将刀刺入棺盖隙中时,竟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刀身入隙,凿开棺盖合槽,慕辞便以肩顶极力,听得刀断一声锐吟,棺盖竟也被推动寸许。
棺盖见启,慕辞便松了手中所握断刀,韩尹则立将断刀捡开丢远,而事已至此,他也只好上前帮慕辞一起将棺盖沉沉推开。
终于启得一掌之空,长明灯一缕幽光照入棺中,未见人面,只得一抹影廓。
“非若……?”
慕辞心中颤颤生惧,却还是将棺盖又推开了些,伸手去揭下了面具。
望见其容的一瞬,莫说是慕辞,便是韩尹的心都不免揪了一痛——竟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慕辞运力一掌重拍棺盖,沉木声如磨石,却一劲便将其盖远推大半,棺中全尸尽可入眼。
韩尹不敢再看棺中,只觉自己当下必要拉好殿下。
慕辞扶着棺沿细细走看,韩尹亦步步紧随。
“这不是非若……”
韩尹心中大惊一骇。
“这不是非若!”
一时间,韩尹竟也不能明辨他此言意下到底是真笃定,还是失狂了。
“殿下……”
慕辞双手滑落棺沿,目光落于虚外,怔然疑步而退,却踏半阶险跄而摔,韩尹连忙将人扶住,带到椁台下两兽之间落阶而坐。
此时此刻,韩尹并不敢出言声,只是静静的在旁边轻以抚肩安抚殿下。
良久之后,慕辞迟然回神,喃喃笃言:“此棺中不是他……”
韩尹心中诧疑,却在意识间又另有一道声音警示自己莫要多言,只道如此也好!
同枕相爱三有四年,他岂会不知花非若体貌之细,故才开棺一眼他便瞧出这棺中焦尸身形与非若相差甚大,绝不可能是他!
眼见慕辞沉静深思着,韩尹渐渐确信他的确是笃信棺中人不是女帝了。
如此确保其不会再有冲动之举后,韩尹便悄默走开,去将棺盖推回合起,对着灵柩揖礼拜了几拜。
心中稍安后,他便又回到慕辞身边。
“非若没死……此事定有蹊跷。”
瞧得殿下确实心绪平复后,韩尹才终于敢开言直劝:“眼下之务,殿下还是应尽快归国,再为后谋。”
言罢,韩尹便静静观察着慕辞的反应,见他站起身来,心中似已有了决意。
“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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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书留遗诏褫封准归容胥之事,预先并无旁人知晓,亦是直到余萧兵回取龙关,司常府掌令白薇卸职禀报时,新帝方才知晓,她心心念念的那位慕氏美郎竟就这样被放走了。
却闻慕辞难释与先帝情恩,不远千里又从北境战场奔往寒漱山缟素守灵,便令新帝心中谋计又得一线转机,于是当即遣使往而传令,召慕辞归京受赏,候朝云使者到来再走不迟。
于是八月之初,韩尹随慕辞奔归京中。
马到之日尚未歇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