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父子相聚的一场欢宴,镇皇兴致行高,豪饮直至深夜,而慕辞素有海量,便在群臣与另两位兄弟都举降难再时,慕辞独能奉陪至末。
终于月深亥时三刻,饶是镇皇兴致再高,也架不得酒力,让赵冉扶回去了,慕辞便才离宫。
行于深巷之下,月起中空高悬。
这座宫城的每一条巷路他都轻熟无比,便是无灯照引,也能循着一条条条曲折交错的小道走出宫门。
崇阳门外只有燕赤王府的马车尚候于此,慕辞登入车中,马蹄未行,却闻一声熟悉从窗外传来:“燕赤王殿下”
那人以气声呼唤得小心翼翼,慕辞掀起掩帘投眼瞧去,不禁一笑,“时辰这么晚了,晏大人怎还不回府?”
晏秋远远拱手躬礼,“殿下这声‘大人’真是折煞小臣了。”
“城中宵禁,大人步行不便,本王载你一程。”
晏秋连忙称谢:“多谢殿下。”
而后便拎袍也登车厢里。
晏秋位封五品,方于宫宴自然居位在后,便没能与慕辞迎上照面。
慕辞却观他身上衣着已非朝服,便问:“大人该不是特意在此等我吧?”
“那必是特意来候。”
“倒是有心了。”
“臣本王府故旧,今虽奉职明堂,承的也是殿下恩露。
殿下今番重归朝云,不知可仍存高志?”
马蹄稳行,轮毂滚滚碾地,车中影暗,慕辞亦默然了片刻。
“一山岂容二虎,如今哪怕我说无心于此,又有何人会信?”
“殿下若进,则尚得一路可通,若退只怕不容。”
几不可察的,慕辞轻轻叹了口气,“何况也还许多旧事,不容我就此言退。”
“殿下是说……”
慕辞转眼来瞧着他,琥珀色的眼瞳终于在深影之下也覆上了一层沉暗,“他临走时虽留下叮嘱,可我却真能将那一切都置之不顾吗?”
“殿下既有此念,有些事也就不得不去做了。”
答案既显,慕辞抿然一笑,又将视线放去窗外。
“殿下于七月了结了北境战事,皇上便上个月也派了承云军将孛澹送归敦达袭承王位。
今日堂上太子所言之事,殿下可有所思?”
“太子于堂上禀奏,父皇大约也有意交由他去嘱办,我刚回朝中,急于争抢反倒不利。”
“皇上此举或有意将颉族收为藩属,若只留太子的人,臣怕日后或于殿下也有不利。”
“孛澹尚幼,于朝中势状如何未必明了,眼下太子虽占先机,却也是趁了孛澹势弱,日后更有变数。”
慕辞这回归来倒是心静得很,而于朝中之事也多了份淡泊。
“过几日我将先回燕岭一阵子,朝中之状便也劳你先为留意。”
“殿下今番归来时势正好,何以要在这时回燕岭边境?”
言此慕辞却倒叹了口气,“父皇若与我亲近太甚,反倒易生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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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饮酒太甚,镇皇次日乏倦难起,便令休朝一日,却过午后仍诏了相国入宫浅议。
“今日不候左丞在此,朕倒是想听听你于月舒之谋。”
“月舒国中今虽自存分隙,然其西主大国,不可轻视贸动,却也不能延其喘息太久。
故臣以为,稍过月余,陛下可遣左丞先往其国,以窥其实。”
镇皇听得点了点头,也为认可,“去年与维达之战后,南方沿海之境仍为疮痍,兵力消耗亦甚,国中将才不济,若想攻伐月舒,朝云也需足备才是。”
“而今燕赤王既归,谋将有属。”
然而镇皇对此却是叹了口气,几分无奈,“常卿性子十分刚强,做事不比瑜青圆滑,他若是愿为朕执此西伐之旗自是最好,却就怕他顾念与那先帝的旧情,朕若对他强施其令,届时必然又成争端。”
别离这三年来,镇皇深品失而复得之不易,且今更见慕辞乖顺如此,他也当真不忍再似先前那般动辄便对这个孩子逐罚贬斥,也确实期望他们父子之间莫要再起冲突。
“国中练兵选将也是必要之举。”
“皇上,”
恰于此时,赵冉捧一画匣走来,向镇皇禀言道:“您一直催问的画像送来了。”
“快拿来给朕看看!”
忽见镇皇兴致如此之高,周容在旁也是好奇,却就瞧着皇上将画轴展开来,迎光所映背透卷中乃是一女子窈窕之影。
镇皇瞧了甚为满意,点头而赞:“这镇宁侯家的郡主真是出落得越漂亮了”
周容听了,故为抚须而思,道:“臣记得镇宁侯家的嫡郡主早年产女之后便患时疫,未数月便病重离世,而今世子膝下也只一子……”
瞧他这装蒙的样,镇皇笑横了他一眼,“少在这装糊涂,朕瞧的便是镇宁侯的外孙女。”
说时,镇皇的视线便又落回了画像中,“这位郡主的相貌与常卿倒是十分般配。”
“裴郡主自是娇俏妩艳,德貌双全,只是……燕赤王殿下今因丧归,虽有先帝之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