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过混日子(1 / 4)

露荷引

第一章露坠惊荷

七月的江南总被雨气泡着,连空气都裹着股化不开的湿意。

青溪县外的莫愁湖却偏生例外,入伏后反倒少雨,只每夜凝些厚露,待天光将亮未亮时,便顺着荷叶边缘坠进湖里,溅起极轻的“嗒”

声,像谁藏在暗处轻叩玉板。

沈砚之就是被这声音扰醒的。

他靠在画舫舱内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件半旧的月白绫袍,袍角还沾着昨日从金陵城带来的脂粉香。

舱外的荷风裹着露气钻进来,拂过他微蹙的眉峰,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生得极清,却又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像是莫愁湖里沉了十年的寒玉,瞧着温润,碰着却冰得刺骨。

“还没到?”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没半分不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那柄乌木折扇,扇面上没题字,只烙着朵极小的荷,是用银丝嵌的,在昏暗中泛着细弱的光。

舱外传来船夫老周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颤:“沈公子,前面就是‘荷心渡’了,只是……只是那渡头今日有些怪。”

沈砚之挑了挑眉,撑着软榻坐起身。

他本就生得高,这一坐,月白绫袍便往下滑了些,露出颈间挂着的枚墨玉坠,坠子是荷苞形状,与扇面上的花纹正好呼应。

他没急着问“怪在何处”

,只慢条斯理地将袍角理好,又取过案上的青瓷盏,倒了杯早已凉透的雨前龙井,才掀了舱帘往外看。

天刚蒙蒙亮,淡青色的天光铺在湖面上,把成片的荷叶染成了半透明的绿。

那些荷叶挨挨挤挤的,从画舫边一直铺到远处的渡头,叶面上的露珠还没坠尽,像撒了满地碎星子。

荷心渡就藏在荷叶最密的地方,是个用青石板搭的小码头,平日里该有卖早点的摊子支着,飘着油条和豆浆的香气,可今日却静得反常——连只水鸟都没有,只有渡头那棵老柳树垂着枝条,枝条上的露珠坠下来,砸在石板上,倒比荷露的声音更响些。

“怪就怪在这儿。”

老周的声音又传来,带着点怯意,“小的在这湖上撑了三十年船,荷心渡从没有这么静过,连……连王阿婆的早点摊都没出。”

沈砚之没说话,只将手中的折扇轻轻展开。

扇骨擦过指尖,出极轻的“咔嗒”

声,恰好盖过一声荷露坠湖的“嗒”

响。

他的目光落在渡头的青石板上——那里铺着层极薄的水痕,不像是露水打湿的,倒像是有人用湿布擦过,可石板缝里却藏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

就在这时,又一滴露从荷叶上坠下来,砸在船边的荷叶上,溅起的水珠弹到沈砚之的手背上。

那水珠极凉,他却像是没察觉,目光突然定在渡头柳树下的阴影里——那里藏着半截青布裙,裙角沾着泥,还有片撕碎的荷花瓣粘在上面,是极艳的粉红,在暗绿的柳影里格外扎眼。

“老周,”

沈砚之的声音依旧平淡,指尖却已经按在了扇柄末端——那里藏着个机关,轻轻一旋就能弹出三寸长的银针,“你在这儿等我,别靠岸。”

老周刚要应,就见沈砚之已经翻身出了舱。

他的动作极轻,足尖落在船边的荷叶上时,竟没压弯荷叶的梗,也没震落叶面上的露珠,只像片羽毛似的,借着荷风的力,几下就飘到了渡头的青石板上。

脚刚沾地,沈砚之就闻到了股极淡的血腥味,混在荷香和露气里,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

他顺着那味道往柳树下走,脚步放得更轻,折扇始终捏在手里,扇面半开着,遮住了他按在扇柄上的指尖。

柳树下的阴影比他想象的更深,半截青布裙露在外面,裙摆上的泥还没干。

他蹲下身,用折扇的边缘轻轻挑开那片青布裙——裙身下面压着个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髻上还插着支银簪,簪头是朵小小的荷花。

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却泛着点青黑,显然是中了毒,而她的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里露出点黄色的绸布,上面绣着个“凌”

字。

“凌家的人?”

沈砚之皱了皱眉。

青溪县的凌家是江湖上有名的药商,专做解毒药的生意,去年还在金陵城办过药材大会,他当时也去了,见过凌家的家主凌振南,是个看着温和,实则心思极深的人。

他刚想把女子的手掰开,看看那绸布上还有没有别的记号,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