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秋疼得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指了指地上的筐子,嘟着嘴道:“家安哥我就是和二丫看到了一片松蘑,都是一起看到的,她不仗义越摘越快,想多摘点。我看她那样,我也使劲摘,两人没看脚下,紧靠在一起,两人都踏空了摔了下来。把我脚摔得站不起来。”说到后面眼睛含了泪。
他再心疼也不能动手替她擦泪。言秋小,不懂事,他得懂,他得护好她的名声。
估摸山上这时应该没人了,他轻声道:“别哭,我背你下山。”蹲下身让她趴上来,背她一步一步下山。一路上,言秋紧紧搂他脖子,脸贴他背上。他紧张得呼吸都急了几分。到山脚下,幸好天色已暗,没村里人看见。他轻轻放下她,言秋以为他累了。他扶她坐石上,递过一根棍子,沉默片刻道:“要有村里人问,就说你自己拄棍下来的。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先生就来背你。”
他得顾及她名声,不能背她进村。看见先生急匆匆跑来,他忙喊:“先生,别急,我们在这儿!”
赵夫子见闺女脚肿得老高,忙蹲下背她回家。他跟在后头道:“先生,你们先回,我去隔壁村请郎中!”
画面又跳到这年冬天,腊月二十五,他帮先生裁对联纸。先生和他提起,想将言秋定给他。他被惊喜砸懵了。两家很快定亲,之后言秋每次碰见他,都娇羞脸红。他读书更用功了……
岭南病榻上,油尽灯枯的他,看见言秋穿着记忆中最美的浅紫襦裙,清丽动人地站在面前。脸上没有当年被送走时的惊恐绝望与怨毒,也没有朝堂上视死如归的凛然。她面容出奇宁静,带着少女般的温婉,双眼清澈明亮,此刻只静静注视着他,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有平静。
言秋来了!在他即将离开人世时,她来看他了!
他想喊她名字,喉咙却只发得出抽气声;他想伸手拉她,身上却一丝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他听见言秋温柔地唤他:“家安哥。”
他想告诉言秋,当年树林里,他没有参与其中。这辈子她应该恨他,他也恨自己。他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先生。
他抽尽全身力气,才吐出几个字:“言……秋……对……不……住……”
傍晚,一直未闻屋内动静的随从推门进去,俯身轻唤:“老爷,老爷?”见毫无反应,忙凑近细看——老爷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