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2 / 4)

朝花夕拾 鲁迅 3101 字 4天前

画本的缘故。

而孝子的事迹也比较地更难画,因为总是惨苦的多。

譬如“郭巨埋儿”

,无论如何总难以画到引得孩子眉飞色舞,自愿躺到坑里去。

还有“尝粪心忧”

,也不容易引人入胜。

还有老莱子的“戏彩娱亲”

,题诗上虽说“喜色满庭帏”

,而图画上却绝少有有趣的家庭的气息。

我现在选取了三种不同的标本,合成第二图。

上方的是《百孝图》中的一部分,“陈村何云梯”

画的,画的是“取水上堂诈跌卧地作婴儿啼”

这一段。

也带出“双亲开口笑”

来。

中间的一小块是我从“直北李锡彤”

画的《二十四孝图诗合刊》上描下来的,画的是“著五色斑斓之衣为婴儿戏于亲侧”

这一段;手里捏着“摇咕咚”

,就是“婴儿戏”

这三个字的点题。

但大约李先生觉得一个高大的老头子玩这样的把戏究竟不像样,将他的身子竭力收缩,画成一个有胡子的小孩子了。

然而仍然无趣。

至于线的错误和缺少,那是不能怪作者的,也不能埋怨我,只能去骂刻工。

查这刻工当前清同治十二年(1873)时,是在“山东省布政司街南首路西鸿文堂刻字处”

下方的是“民国壬戌”

(1992)慎独山房刻本,无画人姓名,但是双料画法,一面“诈跌卧地”

,一面“为婴儿戏”

,将两件事合起来,而将“斑斓之衣”

忘却了。

吴友如画的一本,也合两事为一,也忘了斑斓之衣,只是老莱子比较的胖一些,且绾着双丫髻,——不过还是无趣味。

人说,讽刺和冷嘲只隔一张纸,我以为有趣和肉麻也一样。

孩子对父母撒娇可以看得有趣,若是成人,便未免有些不顺眼。

放达的夫妻在人面前的互相爱怜的态度,有时略一跨出有趣的界线,也容易变为肉麻。

老莱子的作态的图,正无怪谁也画不好。

像这些图画上似的家庭里,我是一天也住不舒服的,你看这样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爷整年假惺惺地玩着一个“摇咕咚”

汉朝人在宫殿和墓前的石室里,多喜欢绘画和雕刻古来的帝王,孔子弟子,列士,列女,孝子之类的图。

宫殿当然一椽不存了;石室却偶然还有,而最完全的是山东嘉祥县的武氏石室。

我仿佛记得那上面就刻着老莱子的故事。

但现在手头既没有拓本,也没有《金石萃编》,不能查考了;否则,将现时的和约一千八百年前的图画比较起来,也是一种颇有趣味的事。

关于老莱子的,《百孝图》上还有这样的一段:

……莱子又有弄雏娱亲之事:尝弄雏于双亲之侧,欲亲之喜。

(原注:《高士传》。

谁做的《高士传》呢?嵇康的,还是皇甫谧的?也还是手头没有书,无从查考。

只在新近因为白得了一个月的薪水,这才发狠买来的《太平御览》上查了一通,到底查不着,倘不是我粗心,那就是出于别的唐宋人的类书里的了。

但这也没有什么大关系。

我所觉得特别的,是文中的那“雏”

字。

我想,这“雏”

未必一定是小禽鸟。

孩子们喜欢弄来玩耍的,用泥和绸或布做成的人形,日本也叫ha,写作“雏”

他们那里往往存留中国的古语;而老莱子在父母面前弄孩子的玩具,也比弄小禽鸟更自然。

所以英语的doll,即我们现在称为“洋囡囡”

或“泥人儿”

,而文字上只好写作“傀儡”

的,说不定古人就称“雏”

,后来中绝,便只残存于日本了。

但这不过是我一时的臆测,此外也并无什么坚实的凭证。

这弄雏的事,似乎也还没有人画过图。

我所搜集的另一批,是内有“无常”

的画像的书籍。

一曰《玉历钞传警世》(或无下二字),一曰《玉历至宝钞》(或作编)。

其实是两种都差不多的。

关于搜集的事,我首先仍要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