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本的缘故。
而孝子的事迹也比较地更难画,因为总是惨苦的多。
譬如“郭巨埋儿”
,无论如何总难以画到引得孩子眉飞色舞,自愿躺到坑里去。
还有“尝粪心忧”
,也不容易引人入胜。
还有老莱子的“戏彩娱亲”
,题诗上虽说“喜色满庭帏”
,而图画上却绝少有有趣的家庭的气息。
我现在选取了三种不同的标本,合成第二图。
上方的是《百孝图》中的一部分,“陈村何云梯”
画的,画的是“取水上堂诈跌卧地作婴儿啼”
这一段。
也带出“双亲开口笑”
来。
中间的一小块是我从“直北李锡彤”
画的《二十四孝图诗合刊》上描下来的,画的是“著五色斑斓之衣为婴儿戏于亲侧”
这一段;手里捏着“摇咕咚”
,就是“婴儿戏”
这三个字的点题。
但大约李先生觉得一个高大的老头子玩这样的把戏究竟不像样,将他的身子竭力收缩,画成一个有胡子的小孩子了。
然而仍然无趣。
至于线的错误和缺少,那是不能怪作者的,也不能埋怨我,只能去骂刻工。
查这刻工当前清同治十二年(1873)时,是在“山东省布政司街南首路西鸿文堂刻字处”
。
下方的是“民国壬戌”
(1992)慎独山房刻本,无画人姓名,但是双料画法,一面“诈跌卧地”
,一面“为婴儿戏”
,将两件事合起来,而将“斑斓之衣”
忘却了。
吴友如画的一本,也合两事为一,也忘了斑斓之衣,只是老莱子比较的胖一些,且绾着双丫髻,——不过还是无趣味。
人说,讽刺和冷嘲只隔一张纸,我以为有趣和肉麻也一样。
孩子对父母撒娇可以看得有趣,若是成人,便未免有些不顺眼。
放达的夫妻在人面前的互相爱怜的态度,有时略一跨出有趣的界线,也容易变为肉麻。
老莱子的作态的图,正无怪谁也画不好。
像这些图画上似的家庭里,我是一天也住不舒服的,你看这样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爷整年假惺惺地玩着一个“摇咕咚”
。
汉朝人在宫殿和墓前的石室里,多喜欢绘画和雕刻古来的帝王,孔子弟子,列士,列女,孝子之类的图。
宫殿当然一椽不存了;石室却偶然还有,而最完全的是山东嘉祥县的武氏石室。
我仿佛记得那上面就刻着老莱子的故事。
但现在手头既没有拓本,也没有《金石萃编》,不能查考了;否则,将现时的和约一千八百年前的图画比较起来,也是一种颇有趣味的事。
关于老莱子的,《百孝图》上还有这样的一段:
……莱子又有弄雏娱亲之事:尝弄雏于双亲之侧,欲亲之喜。
(原注:《高士传》。
)
谁做的《高士传》呢?嵇康的,还是皇甫谧的?也还是手头没有书,无从查考。
只在新近因为白得了一个月的薪水,这才发狠买来的《太平御览》上查了一通,到底查不着,倘不是我粗心,那就是出于别的唐宋人的类书里的了。
但这也没有什么大关系。
我所觉得特别的,是文中的那“雏”
字。
我想,这“雏”
未必一定是小禽鸟。
孩子们喜欢弄来玩耍的,用泥和绸或布做成的人形,日本也叫ha,写作“雏”
。
他们那里往往存留中国的古语;而老莱子在父母面前弄孩子的玩具,也比弄小禽鸟更自然。
所以英语的doll,即我们现在称为“洋囡囡”
或“泥人儿”
,而文字上只好写作“傀儡”
的,说不定古人就称“雏”
,后来中绝,便只残存于日本了。
但这不过是我一时的臆测,此外也并无什么坚实的凭证。
这弄雏的事,似乎也还没有人画过图。
我所搜集的另一批,是内有“无常”
的画像的书籍。
一曰《玉历钞传警世》(或无下二字),一曰《玉历至宝钞》(或作编)。
其实是两种都差不多的。
关于搜集的事,我首先仍要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