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在刑警队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见过太多因程序正义而忽略了个体情感,最终导致矛盾激化的案例。
他知道,老百姓心中有一杆最朴素的秤,秤砣就是“人心”
和“道理”
。
你跟一个家都被拆了、钱都没了的人讲程序,无异于对着一个快饿死的人讲解食谱。
他们肯定无法接受,只会觉得你冷血无情、官官相护,是在用他们听不懂的条条框框来推卸责任。
他想了想,没有急于继续解释那份公告如何成为“武器”
,而是将那份文件重新拉回到自己面前,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不再像个审问者,更像一个准备促膝长谈的长辈。
他先看向泪痕未干的王嫂,声音放得极缓、极柔:“王嫂,我知道您心里苦。
指望着这笔钱给孩子交学费,这是天大的事。
现在出了这种岔子,别说是您,换做任何一个当爹妈的,都得急疯了。
这种心情,我完全能理解。”
一句“我完全能理解”
,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王嫂紧绷的神经。
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低声抽泣着点了点头。
接着,郑建国又转向血气方刚的小张:“小张,你年轻,有火气,有正义感,这都是好事。
觉得受了骗、受了欺负,就敢站出来说话,敢来找我们讨公道,这说明你信得过我们。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虽然冲了点,但理儿没错。
换成我年轻那会儿,遇到这种事,火气可能比你还大。”
这番话出乎小张的意料,他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反驳的话,却被郑建国这番先一步的肯定给堵了回去。
他紧握的拳头,不自觉地松开了半分,脸上的敌意也缓和了不少。
最后,郑建国看着一脸沉重的老李,语气变得恳切而尊重:“李师傅,您是老大哥,是大家的主心骨。
带着乡亲们来,身上扛着的是所有人的信任和希望。
我知道,您现在心里肯定比谁都乱,一边要安抚大家的情绪,一边又要想办法解决问题,这担子,太重了。”
他没有急于撇清任何关系,而是先承认了他们焦急的心情、愤怒的情绪、甚至是过激的言行,都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这一切都源于他们最核心、最实在的切身利益受到了侵害——房子没了,钱少了,未来的生活没了着落。
在生存的根本被动摇时,任何过激反应都是人之常情。
这番共情的话语,像一场春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会议室里那片因愤怒和绝望而干涸龟裂的土地。
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老李三人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看到时机成熟,郑建国才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
他拿出相关的政策文件,一个印着“市国土资源局”
字样的牛皮纸档案袋。
他将这些东西“哐”
地一声放在会议桌上,出的闷响让三人都吓了一跳。
那不是一份文件,而是一座由白纸黑字堆砌成的小山。
“这就是我说的‘武器’。”
郑建国沉声说道。
他没有坐下,而是直接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份带着红头和鲜红印章的原件,小心翼翼地铺在他们面前。
那纸张的质感、油墨的香气和印章的庄重,与他们手里那份粗糙的复印件形成了天壤之别。
然后,他翻开其中一本厚重的《s市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汇编》,戴上桌上的老花镜,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
那一瞬间,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安抚群众的警察,更像一个严谨的学者,一个解剖真相的法医。
“我们一件一件来看。”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专注地落在文件上,用食指点着其中一行文字,“先,是你们最关心的补偿单价。
你们看这里,《管理条例》第三章第十七条明确规定:‘拆迁补偿金额,应当根据被拆迁房屋的区位、用途、建筑面积等因素,以房地产市场评估价格为基础确定。
’注意这八个字,‘市场评估价格为基础’。”
他抬起头,看向一脸茫然的三人,耐心地解释道:“什么叫‘市场评估价’?不是开商说多少就是多少,也不是我们政府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它是由具备相应资质的第三方专业评估机构,根据周边地段近一年的二手房成交价、土地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