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果然出在开商那边。
郑建国的脑海里,已经能清晰地构建出整个事件的脉络:
“幸福家园三期”
是个老大难的旧改项目,位置好,但居民构成复杂,拆迁难度极大。
为了尽快拿下项目,尽快开工,开商“宏远集团”
在前期动员时,无疑采取了“画大饼”
的激进策略。
他们派出的项目经理,很可能是一些能说会道的“拆迁专家”
,利用老百姓信息不对等、对政策不了解的弱点,许下了许多出政府规定补偿范围的好处。
诸如远高于市场价的补偿单价、额外的装修补贴、优先选择楼层和户型的权利……这些口头上的“蜜糖”
,对于一辈子都盼着住上新房的拆迁户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而当生米煮成熟饭,旧房被推平,居民们拿着协议等待兑现时,开商便亮出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底牌——这份盖着政府公章、完全符合法定程序的最终公告。
公告像一堵冰冷的墙,将所有口头承诺都挡在了外面。
“一切以政府公告为准”
,这句话成了开商最完美的挡箭牌。
他们巧妙地将自己与拆迁户的矛盾,转化成了拆迁户与政府的矛盾。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试图平复胸中翻涌的怒火。
他知道,现在不是火的时候,而是要解开套在这些工人们脖子上的第一个枷锁——让他们明白,他们找错了“敌人”
。
他将手中的笔轻轻放下,抬起头,“乡亲们,你们说的这些情况,我基本上都清楚了。”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可信度,“这件事,问题的根子,确实是出在‘宏远集团’身上。”
然而,他话锋一转,指了指桌上那份被抚平的公告复印件:
“但是,关于这份公告,我必须跟你们解释清楚。”
他看到小张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嘴巴也下意识地抿紧,一副准备随时反驳的架势。
郑建国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们公安局,以及其他相关政府部门布的任何正式公告,都必须严格依据国家的法律法规和本市的既定政策来制定。
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都是有法可依,有据可查的。”
他把公告轻轻推向他们,指着上面的补偿标准:“比如这个‘每平方米一万两千元’的货币补偿标准,它不是我们拍脑袋想出来的,也不是开商报多少我们就批多少。
这个数字,是根据该地块的基准地价、市场评估价、以及市政府关于旧城改造的统一补偿政策,经过专业评估机构测算,再由多个部门联席会议审核通过后才最终确定的。
这是一个‘底线’标准,也是一个‘阳光’标准,是为了确保整个补偿过程的公平、公正和透明。”
郑建国的解释清晰、专业,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问题的核心。
而局里布的这份正式公告,就像一把标准刻度的尺子,它量出的是法律和政策的刚性尺寸。
它冰冷、客观,不偏不倚。
因此,它自然会和那个姓刘的经理口中那些天花乱坠、充满诱惑的“一万八”
、“一千五”
的承诺,产生巨大的出入。
这就好比一把标尺,开商却事先告诉他们,这把尺子会为他们量身定做,结果最后现,尺子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工人们觉得自己的旗望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那份曾经被他们视作希望的“红头文件”
,此刻却成了压垮他们生活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无法理解那些复杂的程序和法规,他们只看到了一个最简单的逻辑链条:开商的承诺落空了→政府的公告证实了这个逻实→所以,是政府的公告坑了他们。
于是,他们就把所有的愤怒、失望和怨恨,都倾泻在了布公告的单位——这个象征着权威与公信力的市局大院身上。
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从法律程序的角度来看,市局在这件事上本身没有任何过错。
公告的制定与布,每一步都踏在法规的准线上,严谨得无可挑剔。
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用三分钟时间,引经据典,将市局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然后公式化地建议他们去法院起诉,或者去信访办登记。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郑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