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等”
字,对于坐在办公室里的他来说,是策略,是周旋;而对于那些等着钱米下锅的工人来说,是煎熬,是绝望。
窗外的晚霞已经由绚烂的火红逐渐褪为深沉的紫灰,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这片繁华之下,又有多少像老张他们一样,被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挣扎在无声的角落里?
他更觉得,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等待,就等于默许宏远集团的拖延,等于将工人们的信任置于一场胜负难料的赌局中。
他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王经理那虚无缥缈的“流程”
上。
郑建国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那张宽大的红木桌子此刻显得格外冰冷。
他没有开灯,任凭办公室被窗外透进的微光和阴影笼罩。
他拉开椅子,重重地坐下,身体的重量仿佛都化作了心头的压力。
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又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空白的a4纸。
笔尖悬在纸上,他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在现有政策法规允许范围内的所有可能途径,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一帧一帧地又过了一遍。
向上级汇报?直接捅到李局那里去?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这固然是最直接的办法,但也会立刻将矛盾升级。
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贸然惊动上级,不仅会显得自己办事不力,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王经理那边产生更强的戒备心,把事情彻底拖入僵局。
这条路,是最后的手段,不是现在的选。
找其他部门协同施压?比如建设局或者安监局?这也不妥。
师出无名。
补偿款的纠纷,严格来说还属于企业内部的经济问题,别的部门没有直接的管辖权,贸然插手,容易落人口实,说他越权行事。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出“笃、笃”
的轻响。
思绪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穿梭,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撬动的支点。
忽然,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目光落在了手边那份关于“城东绿化带”
的规划报告上。
宏远集团……城东地块……
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宏远集团作为本市的地产大鳄,不可能只有一个项目在运作。
城东这个项目出了问题,他们在其他地方必然还有别的工程在建,或者有新的地块正在申请审批。
而这些,多半都绕不开自己所在的规划部门。
他权力确实不大,许多事情他说不上话,能做的相当有限。
他无法直接命令宏远集团拨款,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内部流程。
但是,至少在他自己职权范围内的这一亩三分地里,他有自己的规矩和准则。
想到这里,郑建国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豁然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里那排顶天立地的大文件柜前。
他熟练地拉开其中一个标着“在建项目-城南区”
的柜子,手指在一排排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上迅掠过。
“宏远·天誉华庭……”
他低声念出了一个名字,从档案架的深处抽出一份最厚重的档案袋。
档案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的是宏远集团另一个大型住宅项目的全部报批材料,从规划图纸到审批意见,一应俱全。
这个项目的后续审批,正好就卡在他的科室。
他抱着这份档案回到桌前,打开了台灯。
柔和的灯光瞬间照亮了他面前的一方天地,也照亮了他脸上那份坚毅而凝重的表情。
他要做的,不是滥用职权去“卡”
这个项目,而是要用最严格、最详尽、最无可挑剔的“公事公办”
,去审视这份材料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标点。
他可以慢下来,可以要求对方补充更多的细节资料,可以组织专家进行更深入的论证。
这一切,都合理合法,冠冕堂皇。
他要用这种无声的方式,传递一个清晰的信号给王经理,乃至宏远集团的更高层:城东的涟漪,足以影响到城南的风浪。
他必须把能做的都做了,不为别的,只为对得起老张那句“我们信得过您”
,别给自己的这份职责,留下任何遗憾。
他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科室领导再正式地汇报一下这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