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就像一个在浓雾中追逐影子的猎人,有时候他觉得快要摸到真相的衣角了,比如查到了某个补偿款的最终流向是一个外地账户;但转眼,那个账户就被注销,线索再次中断,让他陷入更深的迷雾。
分管他的王副局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催过几次。
“建国啊,李家村这个案子,市里很关注,不能拖太久了。
群众工作要有力,但也要讲究效率。”
领导的话语虽然温和,但其中的压力却像一座山一样压了过来。
他知道领导的意思。
在某些人看来,他这是在为一个“意外火灾”
引的小事,耗费了太多的行政资源。
他压力很大,晚上经常失眠。
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一样,反复回放着那些线索
周末,整栋办公楼都空了。
郑建国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加班整理材料。
他把从李家村带回来的所有文件、复印的旧档案、以及他走访时记下的零碎笔记,全部摊开在宽大的会议桌上,场面像是一个巨大的、尚未完成的拼图。
窗外下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冷冷的雨丝斜斜地织成一张灰色的网,将整个城市笼罩其中。
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出“噼啪”
的轻响,让空旷的办公室显得愈安静。
在这份寂静中,唯一清晰可闻的,就是他敲击键盘那富有节奏、却又透着一丝急躁的声音。
他没有写冗长的报告,而是把所有的疑点都ticu1o1y地列成了一张exce1表格。
表格的表头被他分成了几栏:“疑点人物”
、“涉及项目”
、“金额”
、“异常说明”
以及最重要的——“与李卫东的关联性”
。
每当他录入一个名字,一个数字,都像是在战场上落下的一枚棋子。
“李铁柱”
,关联三项补偿,总金额7万8千元,异常说明:逻辑冲突,关联性:其兄为李卫东内弟。
“王建军(已故)”
,宅基地补偿,金额12万元,异常说明:户主已故,继承人不符资格,关联性:领款人为李卫东远房侄子。
……
他将田埂上老汉提到的几个名字也逐一录入,并在“异常说明”
一栏备注了“村民口述,待核实”
。
当他写到“鸿运来饭店火灾”
时,他在键盘上停顿了许久,最终在“关联性”
那一栏,重重地敲下了四个字:“威慑,灭证”
。
屏幕上的表格越来越长,每一个单元格里,都填满了冰冷的事实和理性的推断。
但郑建国心里清楚,这些文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是一个村庄被侵蚀的肌体和被压抑的愤怒。
写到一半时,长时间的高度专注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停下来,起身给自己泡了杯浓得苦的铁观音,茶叶在滚水中剧烈翻腾,像他此刻的心绪。
他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端着滚烫的茶杯,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景。
雨水汇成细流,顺着玻璃滑下,将窗外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楼下的街道上,车辆亮着车灯,匆匆驶过,溅起一片片水花,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眼前这个棘手的案子。
他抿了一口浓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瞬间驱散了些许疲惫,也让他的头脑愈清醒。
接下来的几天,郑建国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他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一边高效地处理着手头积压的日常工作。
签文件、参加例会、接待来访……他的言谈举止无可挑剔,脸上甚至带着惯常的温和微笑,让任何人都看不出他内心正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推演。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种伪装。
他的精神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应付着眼前的琐碎,另一半则沉浸在李家村那张错综复杂的大网里。
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零碎时间。
等电脑开机的三十秒,他会迅拿出那张已经被他摸得边角起毛的名单;去饮水机接水的路上,他脑子里会回放田埂上老汉的某句话;甚至在冗长乏味的会议上,他表面上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