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独自一人站在一堵坚硬而光滑的高墙前,找不到任何可以攀爬的缝隙。
那些完美的官方报告,就是这堵墙。
他颓然地靠回椅背,目光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漫无目的地游移。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了桌角那份李家村的补偿名单上。
墙,是死的。
但人,是活的。
如果从调查报告这条路走不通,那就从另一头——从“人”
和“钱”
这条线入手!
一个全新的思路在他脑中豁然开朗。
既然火灾和拆迁补偿有关,那么最大的受益者,除了幕后黑手,就是那些拿到补偿款的“受害者”
们。
他又去翻查那几份与拆迁区相关的商业补偿名单,这些名单之前是作为李家村项目的参考材料一并送来的。
他拿起笔,将名单上那些商户的名字,与刚刚记录下来的火灾受害者的名字,进行逐一比对。
这是一个枯燥而又考验眼力的过程。
台灯的光晕下,他的身影凝固成了一座雕塑。
他一手按着火灾信息表,另一只手的手指,则在补偿名单上缓缓移动,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扫过去。
“赵记五金店……没有。”
“便民市,法人,王海……没有。”
他的指尖划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了他的眼帘。
“李家布行,法人,李金。”
郑建国的心猛地一跳。
李金,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李家村一个旁系的亲戚,在城西商业区开了家布店。
而城西商业区,正是火灾的重灾区之一!
他迅翻回火灾通报,果然,在“原因待查”
的那几起里,就有李家布行的仓库。
他用红笔重重地在“李金”
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这个现像是一剂强心针,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他更加仔细地排查,很快,他又找到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旧城区开饭馆的,另一个是在新开区有间小库房的。
这两个人,都出现在了需要补偿的商户名单上,并且,他们的店铺或仓库,都在最近的火灾中“不幸受损”
。
找到了联系,下一步就是寻找异常。
郑建国没有直接的权限去查阅他们的补偿申请细节。
但他想到了一个更直接的办法——他拿起电话,打给了县政务服务中心的同学老周。
“喂,老周?我,建国。
……没睡呢,加个班。
跟你打听个事儿,帮我看看,城西的李金,还有老城区的孙大鹏,最近是不是来办过什么业务?……对,就是他们。
……哦?灾后损失补偿申请?什么时候交的?”
电话那头,老周翻动纸张的声音清晰可闻。
片刻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传了过来:“建国,你问这个干嘛?这几个人我印象深着呢。
李金的布行仓库是上周三夜里着的火,他周四一大早就把所有材料递上来了,那叫一个齐全,票、货物清单、损失估算报告,一样不少,我们都夸他效率高呢。
还有那个孙大鹏,更神,凌晨出的事,早上八点半中心一开门,他就等在门口了。”
听到这里,郑建国手中的派克钢笔,笔尖重重地戳在了纸上,留下一个深黑的墨点。
他对比了一下时间,现火灾生后没多久,这些人就以一种乎寻常的效率,提交了申请,并且无一例外地要求了高额补偿。
这太反常了!
一个刚刚遭受火灾、理应惊魂未定、焦头烂额的商户,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准备好一份堪称完美的、索赔金额巨大的补偿申请?这不合常理。
这更像是一场早就排练好的戏,火灾的警笛声,就是拉开大幕的信号。
这让他之前的怀疑,变得无比清晰:是不是有人先放火,制造既定事实,然后这些人再以“受害者”
的身份,名正言顺地骗钱?
一个完整的犯罪闭环,已经在他眼前浮现。
可是,怀疑终归是怀疑。
他现在手上所掌握的,只有一些反常的时间点和看似巧合的名单重叠。
这些,在那些严丝合缝的“意外事故”
报告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证据不足,他还不能直接下结论。
但他知道,他已经找到了那堵高墙上,第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不能停下,更不能声张。
这张由火焰和金钱编织的大网背后,不知道牵扯着多少人,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给自己惹来麻烦。
他必须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在暗中布下更多的陷阱,收集更多的信息。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仿佛整个县城都已沉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