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建国就这样,像一个孤独的幽魂,在旧城区错综复杂的巷弄里转了整整一天。
上午的阳光还算明媚,他走访了孙大鹏饭馆的火灾现场。那里已经被清理过,但墙壁上烟熏火燎的痕迹依旧触目惊心。邻居们对此事的态度出奇地一致:可惜,但不出奇。一个在门口择菜的大妈告诉他:“孙大鹏那后厨,电线拉得跟盘丝洞一样,整天油乎乎的,早晚要出事。”她的语气里满是“我早就料到了”的宿命感。
到了中午,日头毒辣起来,晒得柏油路面都有些发软。郑建国汗流浃背,只买了个馒头,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啃着。他坐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几个孩子在烧毁的农贸市场废墟边缘追逐打闹,银铃般的笑声和那片焦黑的断壁残垣形成了刺耳的对比。他试着和几个在树荫下下棋的老人搭话,但他们对外乡人抱有天然的戒备,一问到火灾,便都摆摆手,说些“不知道”、“不清楚”之类的车轱辘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别处。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就像一个试图在大海里捞一根针的人,而周围的每一个人,要么是看不见针,要么是假装看不见。这里的居民在长年累月的生活中,已经习惯了各种意外和混乱,一场“线路老化”引起的火灾,在他们看来,就像一场大雨一样,是自然现象,过去了便过去了,不值得深究。这种集体性的麻木,成了凶手最好的保护色。
下午,他甚至去了几家茶馆,想从那些闲聊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什么线索。茶馆里烟雾缭绕,嘈杂喧闹,人们谈论着菜价、儿女的婚事、某个邻居的八卦,就是没人再提起那些已经“结案”的火灾。仿佛那些火焰,只在那一夜照亮了天空,天亮之后,便彻底从人们的记忆里抹去了。
当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乡政府那间小小的办公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的天空是深邃的墨蓝色,几颗疏星在远处闪烁。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桌上那盏老旧的台灯。一圈昏黄的光晕,将他和他面前那张铺满桌面的“罪恶地图”笼罩起来,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白天的挫败感和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想就此趴在桌上睡过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也许一切真的只是巧合,是旧城区不堪重负的安全系统发出的哀鸣?
他闭上眼,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不行,他不能放弃。那个在日历上划叉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他”,一定存在。消防队的专业壁垒,居民的麻木冷漠,这些都不能成为阻碍。
他重新睁开眼,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锐利。既然现实世界找不到直接的证人,那就回到这张图上来,回到最原始的数据和逻辑上来。
他拿起一支红笔,就着昏暗的灯光,把他今天看到和听到的情况,用更详尽的注释,补充到那张手绘的时间线上。
“孙大鹏饭馆,邻里普遍认为系意外,后厨消防隐患巨大,可作为‘完美’的意外现场。”
“农贸市场,周边居民描述混乱,无人注意到异常。火起于深夜,人流量最小时。”
“李金发仓库,位于窄巷,监控死角,便于接近与撤离。”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他愈发坚定的推论里。写完这些,他没有停下,而是开始审视整张图。他把所有火灾地点用红圈圈出,又将起火时间、官方给出的原因、以及他自己标注的疑点,像做数学题一样并列排开。
时间……地点……方式……他还缺了什么?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红圈,它们在旧城区的地图上显得那么刺眼。这些地点,除了都在旧城区,还有什么共同点?
一个尘封的记忆,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根火柴,突然照亮了他的脑海——拆迁!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墙角的文件柜前,几乎是粗暴地拉开那个标着“城区规划”的抽屉。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飞快地翻找着,灰尘呛得他咳嗽起来。终于,他从一堆旧文件中抽出了一份已经有些泛黄的图纸——《旧城区改造项目一期拆迁规划红线图》。
他屏住呼吸,将这张半透明的硫酸纸图纸,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了自己的火灾地图上。
那一瞬间,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地图上,那几个被他用红笔圈出的火灾地点,无一例外,全部、精准地落在了拆迁规划的红线范围之内!就像是有人拿着这张官方图纸,按图索骥一般,一个一个地点燃了它们。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但他知道,还不够。光是地点重合,还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