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便彻底从人们的记忆里抹去了(3 / 4)

这些报告,就像一个个打磨光滑的石头,找不到任何可以撬动的缝隙。它们完美地解释了“意外”是如何发生的,却完美地回避了“人”在其中可能扮演的任何角色。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份最厚的、关于城东农贸市场的火灾报告上。

这份报告足有七八页,因为它涉及的商户多,财产损失巨大,社会影响也最广。前面几页是密密麻麻的受灾商户名单和损失清单。郑建国翻得很快,直到他翻到“火灾原因调查”那一页,他的眉头才死死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报告中写道:“……据多位目击者称,火势最先从市场东南角A区13号与14号摊位之间的杂物堆放处燃起……”

就这么一句。

只说是杂物堆放处起火,可那堆东西到底是什么?是纸箱,是泡沫,还是浸了油的破布?最重要的是,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报告里一句都没有具体提及。没有找到助燃剂的痕迹,没有发现烟头之类的火源,最后,调查人员大概是觉得无法解释,便在结论里含糊其辞地写下:“……起火原因复杂,不排除易燃物自燃或外来火源等多种可能性,因现场烧毁严重,具体原因难以认定。”

“难以认定”——这四个字,就是整场灾难的终点。它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疑问和追寻真相的可能。

郑建国闭上眼睛,今天白天在市场废墟前看到的一幕幕,又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想起了那些被熏得漆黑的钢梁,像一副巨大的骨架。他想起那些如蛛网般盘踞在市场顶棚的老旧电线,有些地方的绝缘胶皮已经脱落,随意地搭在木质的摊位隔板上。他还想起市场里那些被货物挤占得只剩一人宽的通道,各家商户的货物、包装箱、垃圾桶胡乱地堆放在一起,形成无数个消防死角。

从物理条件上讲,这里的确是一个完美的火灾温床。任何一颗微小的火星,都足以在这里掀起一场燎原大火。消防队的结论,从这个角度看,简直是无懈可击。

接下来的几天,郑建国的世界被割裂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层面。

在白天,他依旧是那个戴着眼镜、略显斯文的乡政府干部。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关于村里道路硬化的申请、农业补贴的发放清单、乡里小学危房改造的预算报告……他像一台精确运转的机器,批阅、签字、盖章,处理着这些琐碎而繁杂的日常工作。他的表情平静无波,语气温和有礼,无论是面对前来办事的村民,还是前来视察的领导,他都表现得无可挑剔。

这种日常的繁琐,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一种绝佳的伪装。没有人会想到,在这副一丝不苟的公务员面孔之下,隐藏着一颗正与巨大阴谋赛跑的心。他甚至会和同事们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聊聊昨晚的足球赛,或是抱怨一下食堂的饭菜。他越是融入这片平静的湖面,他所探寻的暗流就越是显得波涛汹涌。

然而,一旦夜幕降临,或者在工作的间隙,他便会立刻切换到另一重身份。他变成了那个孤独的调查者,一个在文字和数字的丛林里追踪猛兽的猎人。他白天处理过的那些看似无聊的报表、档案,都成了他秘密调查的工具。

他一边若无其事地整理着乡里的各类档案,一边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与那几场火灾相关的人和事上。他不能再去火灾现场,那太容易引起注意。他的战场,转移到了这些故纸堆里。

机会很快就来了。那天下午,乡里的会计老张抱着一摞新的报表走进办公室,其中就有关于近期“灾害损失专项补助”的申请材料。郑建国的心猛地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文件,笑着说:“张会计辛苦了,放着吧,我待会儿就审。”

待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立刻将那份补助申请抽了出来。果不其然,他发现补偿名单上赫然又多了两家商户提交的火灾损失申请。

一家是开五金店的,叫刘国强;另一家是开小服装店的,叫陈芬。他们的店铺都在那场农贸市场的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郑建国戴上老花镜,几乎把脸贴在了申请表上。他看得极其仔细,连表格的边角褶皱都不放过。这两份申请的格式和内容,都与之前那些受灾商户的材料大同小异,填写的损失金额也都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而起火理由,更是出奇地一致,都和之前那些官方报告的口径差不多:刘国强的申请书里写着“疑似市场电路老化波及”,陈芬的则更简单,直接写“市场失火,本店受灾”。

这些理由,就像是统一培训过的话术,滴水不漏,却也空洞无物。

如果是别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些材料,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