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驾,来半斤香片。
"
林默摘下手套,指节在榆木柜台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掌柜从老花镜上沿瞥他一眼,转身取下蒙尘的锡罐:"
正经苏州茉莉坯子,就是窨花的次数"
他忽然噤声,看着林默摊开手心的两块鹰洋。
银元在晨光里转了个圈,稳当当停在"
壹圆"
那面。
戥子秤的铜盘叮当作响。
掌柜枯枝似的手指拨动秤砣,忽然压低声音:"
东街口粮店新到三十袋棒子面,听说要拿袁大头换。
"
他说话时,墙上的金圆券被穿堂风吹得哗啦响,面额上的"
伍佰万圆"
正在剥落。
林默把茶叶包揣进内兜,忽然听见街面骚动。
穿灰棉袍的学生抱着《大公报》狂奔:"
号外!
号外!
永定门戒严!
"
卖糖葫芦的老头赶紧把草靶子往墙根挪,山楂上的糖壳在寒风里裂开细纹。
菜市口正演着荒诞剧。
穿中山装的男人挥舞钞票嘶吼:"
先称我的!
"
粮店伙计却把木板窗砰砰往下摔。
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人突然扯开麻袋,黄澄澄的高粱面瀑布般泻在雪地上,人群顿时化作抢食的鸦群。
林默贴着墙根疾走,忽然在肉铺前刹住脚。
铁钩上悬着的半扇猪肉凝着血冰碴,老板正用报纸卷银元——最新版《华北日报》裹着光绪龙洋。
隔壁估衣摊的老头把法币叠成纸船,在积水潭的冰窟窿里放流。
"
您这茉莉香片,怕是搁了三年。
"
林默驻足在茶馆窗前。
里头说书人正拍到醒木:"
且说那杨贵妃马嵬坡香消玉殒"
跑堂的拎着铜壶穿梭,水汽在窗棂上结成雾凇似的冰花。
药铺门前的争吵声截断了他的思绪。
穿羊皮袄的车夫攥着药方跺脚:"
前日还八块大洋一剂,今儿就涨到二十?"
坐堂先生把算盘拨得噼啪响:"
您老看看这当归须子,关外来的货,运费都是金条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