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邻"
这句话放在这儿再合适不过了。
徐大志挨个看着这些熟悉的脸庞。
上辈子他一门心思只想逃离这个穷地方,低着头闷不吭声就走了。
可这回不一样,看着乡亲们被乡风吹得黝黑的脸,他胸口像堵了团棉花似的。
他使劲吸了口带着柴火味的乡风,突然朝着大伙儿深深弯下腰一鞠躬:"
叔伯婶子们,大爷大妈们,我这就出门了,得等到过年才能回来。
要是我家里有个什么事,还请大家多照应着点儿"
话没说完,眼泪就差点啪嗒啪嗒往下掉。
徐大志赶紧直起身子,一扭头就爬上了吱呀作响的牛车。
赶车的黄建国"
啪"
地甩了个响鞭,老牛慢悠悠地迈开步子,载着两人渐渐走远了。
村口的人群还站在原地愣。
上次见到这么郑重的告别,还是十多年前闹大饥荒那会儿。
有个后生也是这样鞠了一个躬,说是去东北逃荒,结果这一走就像石头沉进了大海,连他爹娘兄弟都不知道他至今是死是活。
老牛拉着徐大志他们慢吞吞地往镇上走,车轮吱呀吱呀地响。
黄建国攥着鞭子坐在车头,嘴唇动了又动,话到嘴边却总说不出口。
他向来是个闷葫芦,这会儿更是憋得满脸通红,只好一个劲儿地吆喝着老牛:"
哦豁!
哦豁!
"
鞭子甩在空中啪啪作响,惊得路边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晨雾像层薄纱似的笼着乡间小路,太阳渐渐爬上山头,把雾气都晒化了。
徐大志心里头那团愁云却越积越厚。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又望,那个住了十多年的小村子渐渐被马路两边的树木挡得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片乡愁在风里晃荡。
到了镇上的汽车站,黄建国突然喊住徐大志:"
大志,你稍等会儿!
"
说完就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往供销社冲。
没过多久,他攥着个小盒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盒子里躺着支亮闪闪的钢笔。
"
给,拿着。
"
黄建国把小盒子往徐大志手里塞,声音闷得像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先前他硬要塞钱给徐大志,被徐大志拒绝了回来。
可这回徐大志没推辞,他接过黄建国送他的钢笔,手指头在盒子上摩挲了好几下,感动地拍了拍黄建国的肩膀。
"
兄弟,我到了学校就给你写信。
"
徐大志说完这话,和黄建国一起把鼓鼓囊囊的行李往长途汽车货架上抛,挤进了乱哄哄的车厢。
没多久,长途汽车噗噗地喷着黑烟开走了,黄建国牵着牛车还站在扬起的尘土里,在车后摇手送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