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来给阿昭上坟。
酒窖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甜香,比往年更浓些。
他站在"
醉秋"
瓮前,摸了摸瓮盖——不知何时,红绸褪成了淡粉色,结着的同心结也松了。
"
许是要换坛酒了。
"
老掌柜叹口气,招呼伙计搭把手。
四个壮小伙合力掀开瓮盖,霉味混着酒香涌出来,却不见阿昭的身影。
老掌柜颤巍巍摸向瓮底,却触到一片温热——是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娃,正蜷在稻草堆里,睡得正香。
女娃的脸像刚剥的荔枝,眉眼间有几分阿昭的影子。
她怀里抱着块巴掌大的陶片,陶片上密密麻麻刻着字,像是用刀尖划的,每一笔都带着酒香。
老掌柜轻轻抱起她,女娃忽然醒了,揉着眼睛喊:"
爹,我梦到好多星星,都在酒里闪呢。
"
老掌柜的眼泪"
啪嗒"
掉在陶片上。
他终于信了女儿的话——这女娃,是阿昭用最后一口气酿出来的。
女娃在醉秋楼里长大,唤作小昭。
她不爱穿绫罗,偏爱蹲在酒窖里看伙计翻醅,看老师傅看花摘酒。
她说话带着股酒香味,高兴时会哼些不成调的歌谣,老掌柜听着,总觉得像极了阿昭当年背口诀的声音。
最奇的是那块陶片。
小昭说,这是阿昭姐姐留给她的,上面记着醉秋楼最宝贝的酒方子。
有人想偷瞧,刚凑近些,陶片就"
簌簌"
往下掉沙粒;有人想抢,指尖刚碰到陶片,就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手,掌心还留着酒渍的印子。
老掌柜把陶片供在酒窖最里间的檀木匣里,每天都要擦三遍,连灰都不让落。
转眼到了小昭八岁那年。
枫桥镇来了个穿青衫的外乡人,自称姓钱,是苏州城里最大的酒商。
他在醉秋楼喝了三坛十年陈酿,拍着桌子说:"
好酒!
只是这方子,若能卖与我,我愿出千两银子。
"
老掌柜捻着胡子笑:"
钱老板说笑了,醉秋楼的酒方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哪能卖?"
钱老板搓着手:"
老丈莫急,我听说贵坊有个小东家,会背二十八道酒方子?"
老掌柜心里"
咯噔"
一下。
他想起小昭总说陶片上的方子比她会的还多,想起那天掀开瓮盖时,陶片上的字闪着细碎的光。
他不动声色:"
小女胡闹,背的都是些打油诗,当不得真。
"
当晚,钱老板派了个伙计摸进醉秋楼。
那伙计轻手轻脚溜进酒窖,借着月光看见檀木匣泛着幽光。
他刚要伸手,就听身后"
吱呀"
一声——小昭抱着陶片站在门口,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
你不是想要我的陶片么?"
伙计咽了口唾沫,赔着笑:"
小东家莫怕,我是来来送糖人的。
"
小昭歪着头看他:"
我阿爹说,贪心的人,会被酒瓮里的星星吃掉。
"
伙计打了个寒颤,转身就跑。
可刚跑到酒窖门口,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他低头一看,是块陶片——不知何时从匣子里掉了出来,正"
簌簌"
往下掉沙粒。
等他爬起来,陶片已经碎成了渣,沙粒落在地上,出"
叮叮"
的轻响,像极了酒坛封泥时敲的铜铃声。
第二天,老掌柜现陶片不见了。
他蹲在酒窖里抹眼泪,小昭却蹦蹦跳跳跑过来,手里捧着个新陶片:"
爹,阿昭姐姐说,这个给你。
"
陶片上的字比从前更清晰了,连最后那三道没试成功的酒方子都有了。
老掌柜凑近看,忽然闻到股熟悉的甜香——是桂花酿的味道。
他抬头看小昭,见她正踮着脚够酒架上的酒坛,辫上沾着片桂花。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把影子投在陶片上,那些字迹竟跟着她的影子动了起来,像活了一般。
后来,醉秋楼的酒愈有名了。
有人说是因为小昭会看酒花,有人说是因为老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