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o章 哑绣(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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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

"

媒婆的吆喝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阿昭穿上嫁衣,沈砚替她盖上红盖头。

他伸手扶她上轿,指尖擦过她腕间的银镯,那道划痕硌得他心口疼——十年前他见过这道痕,在那个雨夜里,她被弩箭钉在青石板上,挣扎着去捡染血的密信,银镯磕在石头上留下的。

"

阿昭,等过了今日,我带你去看太湖的雪。

"

他在她耳边说。

花轿刚出巷口,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几个穿号衣的乡勇撞开人群,为的张铁匠浑身是血:"

倭寇!

倭寇打来了!

船在陈墓港靠岸,带着火炮,烧了西市的粮栈"

人群炸开了锅。

沈砚攥紧阿昭的手,红绸子在掌心勒出红痕:"

别怕,我去召集乡勇。

"

阿昭掀开轿帘。

她的红盖头落在地上,露出那张苍白却沉静的脸。

她望着沈砚,嘴唇动了动——十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想说话。

可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太轻,太慢。

她解开衣襟。

月白缎子的嫁衣在阳光下展开,那些藏了十年的金线突然亮了。

缠枝莲的花瓣里,是倭寇的粮草分布;百鸟的眼睛,是他们的哨卡位置;裙裾的褶皱里,是陈墓港的地形——连哪段堤坝容易决口,哪座草棚藏着火药,都纤毫毕现。

"

砚哥哥,"

她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

拿这个当旗。

"

沈砚的手颤抖着接过嫁衣。

他望着那幅用金线绣成的地图,突然想起三年前阿昭替他绣的书套。

那时他说:"

阿昭,你这针脚比我读的兵书还细。

"

她只低头绣着,耳尖泛红。

"

阿昭,你怎么"

"

我听见了。

"

阿昭打断他。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心口,"

十年前的雨夜里,我听见了。

"

沈砚猛地抬头。

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被弩箭钉在青石板上的哑巴姑娘,怀里护着半卷染血的笺;那个在绣坊里总对着烛火呆的女子,指尖总沾着金粉;那个每次见他都欲言又止的阿昭,原来早已把家国山河,都绣进了骨血里。

"

跟我来!

"

他举起嫁衣,像举着一面战旗。

乡勇们围过来。

有人喊:"

这是啥?"

"

看那金线!

"

张铁匠凑近,"

这不是普通的花,是倭寇的窝!

"

"

这鸟眼睛的位置,是唯亭镇的荒祠!

"

"

这花瓣的纹路,是陈墓港的沙滩!

"

人群突然安静。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烧了他们的粮草!

端了他们的哨卡!

"

"

杀!

"

沈砚挥舞着嫁衣,金线在阳光下划出金色的弧。

阿昭站在他身后,望着那面用十年光阴织就的战旗,突然笑了。

她摸了摸腕间的银镯,那道划痕还在,可此刻,它不再是伤痕,而是一枚勋章。

倭寇的炮声在远处炸响时,乡勇们已经冲了出去。

阿昭望着沈砚的背影,突然想起今早梳妆时,他在她鬓边插的珠花。

那珠花是并蒂莲的模样,他说:"

等打完这仗,我们去太湖边买房子,院子里种满莲花。

"

她摸了摸间的珠花,又摸了摸心口。

那里藏着半卷笺,是十年前那个雨夜里,她用明矾水写下的八个字:"

山河不负,家国同辉"

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裙裾上绣着的百鸟朝凤。

那些金线在阳光下流转,像极了太湖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