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看——原来是磨齿对得不够齐。
他拿出凿子,轻轻敲了敲:“婶子,您再推。”
王氏又推,这次磨盘转得顺溜了些,可面粉还是粗。
赵大又调了调,第三次推的时候,雪白雪白的面粉“簌簌”
落进面槽里,细得能照见人影。
“成了!”
赵大拍着手笑,“婶子,您瞧这面,比您从前磨的还细。”
王氏捏了把面粉,放在手心里搓了搓:“是细。”
她抬头看赵大,眼里亮堂堂的,“大兄弟,你这手艺比那老张头强多了。”
赵大的脸腾地红了。
他想起昨夜在石匠铺,对着月光打磨最后一道齿痕,心里念叨的全是王氏推磨时的模样——腰板直了,眼里有了光,像株晒了太阳的向日葵。
“婶子,”
他喉结动了动,“我想想跟您说个事儿。”
王氏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说。”
“我我没娶亲。”
赵大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娘走得早,就剩我自个儿。
我想想娶您。”
王氏没说话。
磨盘还在“吱呀”
转着,面粉落进面槽的声音“沙沙”
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伸手关了磨,说:“大兄弟,我男人没了三年,你图个啥?”
“图个热乎。”
赵大抬头,“图您推磨时不孤单,图咱屋里有个说话的,图图这磨盘往后转得更欢实。”
王氏笑了。
她伸手抹了把脸,指腹上沾着面粉,在脸上画出两道白印子:“明儿我去集上扯两尺红布,给你做身新衣裳。”
消息像长了翅膀。
五月十五那天,赵大和王氏拜堂。
村里的婶子们都来贺喜,说:“这石磨可真是磨出了好姻缘!”
有人摸了摸磨盘,说:“怪道转得顺溜,原是有良心的人磨的。”
打那以后,王氏家的磨盘就没闲过。
春天磨榆钱面,夏天磨豌豆面,秋天磨玉米面,冬天磨小麦面。
赵大推磨,王氏添麦,磨盘“吱呀吱呀”
响着,像是在唱曲儿。
后来,村里有了新说法:要是小两口闹别扭,就去摸摸王氏家的石磨——那磨盘上的齿痕,都是恩恩爱爱的印子。
再后来,赵大和王氏的孙子辈儿都说,夜里能听见磨盘响,像是有人轻声说:“慢点儿推,别累着。”
如今,那盘石磨还在王氏家的院子里。
磨盘边沿儿上,刻着一行小字:“赵大磨,王氏推,磨得日月换新辉。”
风一吹,磨盘轻轻晃,倒真像是在应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