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oo章 雾行者(2 / 2)

屋里收拾得干净,土灶上煮着野菜粥,香气扑鼻。

陈生喝了两大碗,缓过劲来,便问:"

老丈,我见你闭着眼,怎会认路这般准?"

老者舀了碗粥,递给陈生:"

小友用眼看得见山,看得见树,可看得见风从哪边来么?看得见泥土里藏着的潮气么?看得见苔藓哪边新、哪边老么?"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耳里能听见雾的呼吸——浓雾是闷声的,薄雾是轻响的;山风从东边来,带松针香;溪水从西边流,裹着碎石响。

"

他又摸了摸桌上的粗陶碗:"

你用眼看这碗,只当是个盛粥的;我用手指摸,能摸出碗沿有几道细纹,是去年秋夜被猫碰裂的——用心看,万物都有声音。

"

陈生听得入神,忽然想起什么:"

老丈,我想跟你学雾行术,可好?"

老者放下碗,沉默片刻:"

小友可知,为何雾里的白影总在转圈?"

陈生摇头。

"

因为他们心里装着太多东西。

"

老者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心口,"

出门前想着家里的米缸,路上想着考题难不难,迷了路又想着鬼怪——心乱了,眼便花了。

我眼虽瞎,心里却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数清雾里的风有多少股。

"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远处的山影:"

你今日能跟着我走出来,是因为心里装着出去的念头,比那些白影的念头干净。

可你若真要学,得先把心里的书、心里的考题、心里的功名利禄,都放一放。

"

陈生愣住了。

他想起进峡时拍着胸脯说的"

岂能信怪谈"

,想起摔下去时慌得喊"

鬼"

,想起看见白影时攥紧玉坠的模样——原来自己心里,早塞满了各种"

执念"

,比雾还浓。

"

小友,"

老者转身,闭着眼对他笑,"

你看这雾,有人说它是障眼法,可我觉得,它是个照心镜。

心里干净的人,雾再浓也能走;心里糊涂的人,大晴天也会撞树。

"

陈生在草屋住了三日。

第三日清晨,雾又起了,这次他却觉得不一样——雾还是白的,可他能听见风从松针间穿过,能闻见湿润的泥土味里混着野菊香,能摸出石阶上的水痕是凉的。

老者站在他身后,轻声说:"

去吧,记住今天的感觉。

"

陈生拜别老者,走出峡口时,回头望了一眼。

雾里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朝他挥了挥手。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坠,忽然笑了——这玉坠还是那块玉,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比玉更珍贵。

后来,乌岩山的村民还是爱说鬼雾峡的故事,却再没人见过白影。

有人说,是雾行者把他们的魂儿都引出来了;也有人说,是那个陈秀才走后,雾里多了个新的影子,闭着眼,拿根竹杖,正慢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