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o2章 虫二(1 / 2)

浙东天目山脚下,有座不知名的青山。

山脚下几户人家,都管山腰那片竹篱茅舍叫"

虫二居"

问起名儿由头,看门的老周头就捋着胡子笑:"

我家先生说了,虫二二字,原是风月无边的隐写。

您瞧这漫山的风,满林的月,哪有个边儿?"

要说这虫二居士,本是京城六品御史。

五年前在朝堂上,他因弹劾盐运使贪墨,反被参了个"

迂腐不通世故"

圣上虽未降罪,他却看透了官场里的弯弯绕绕——那些个迎来送往的酒局,那些个红着眼珠子的算盘,那些个表面称兄道弟、背后捅刀子的把戏,比那染缸还脏。

于是他挂了官印,变卖了京中宅院,在天目山脚下寻了这片地方。

盖了三间茅屋,围半亩菜畦,栽了二十竿翠竹,又托人从西湖边捎来两株老梅。

每日里,他或是临帖读经,或是荷锄种菜,或是倚在竹椅上看山云漫过石墙。

童子阿福跟着他,起初还觉得苦,后来也惯了——先生煮的茶虽清苦,却有松针香;吃的菜虽素淡,却带着露水味;夜里听着山溪响,比在京城听更漏舒坦多啦。

这日晌午,虫二居士正蹲在菜畦边拔草,阿福颠颠儿跑进来:"

先生先生,山下来了顶轿子!

四个轿夫,还有两个挑礼盒的,说是来拜望您的。

"

虫二居士直起腰,手在青布衫上擦了擦:"

许是前儿替村东头王寡妇写状子的谢礼?你去回了,说我这儿没好茶,只有山泉水泡的野菊。

"

话音未落,就听山径上脚步声响,为的官员已到竹篱外。

那官员四十来岁,青呢小轿,皂靴沾着泥,看打扮是州府里的同知。

他隔着竹篱拱了拱手:"

下官杭州府同知周承业,久闻虫二先生高名,今日特来讨教。

"

虫二居士掀开竹帘,笑着迎出来:"

周大人快请,我这茅屋窄得很,莫嫌寒酸。

"

周承业抬眼一瞧,果然三间茅屋,窗棂是竹片编的,案头摆着粗陶花瓶,插着几枝野菊。

阶下有只花斑鹤,正歪着脑袋看他,倒比那些官衙里的石狮子亲切些。

落座后,阿福端上茶来。

周承业喝了一口,皱皱眉:"

这茶怕不是野山茶?"

"

正是。

"

虫二居士往壶里添水,"

山里头野茶多,摘了晒干了,煮煮喝,败火。

"

周承业放下茶盏,目光扫过案头——几卷旧书,半方残砚,还有张写了一半的诗稿,墨迹未干。

他心里有些犯嘀咕:都说这虫二居士清高,可清高到连杯好茶都没有?

"

先生隐居在此,可觉得清苦?"

周承业试探着问。

虫二居士指了指窗外:"

周大人请看。

"

周承业顺着手指望去——山风裹着竹香钻进来,檐下铜铃叮咚响;林梢上挂着一轮白月,把竹影投在粉墙上,像幅淡墨画;远处山溪哗哗响,偶尔有鸟扑棱棱飞过。

他忽然想起京城宅院里的景致:太湖石堆的假山,金漆漆的廊柱,池塘里养的红鲤,可总觉得那些景致像画在绢上的,哪有眼前这鲜活的?

"

先生好福气。

"

周承业叹了口气,"

下官在杭州城,住的花园洋房,前有荷塘,后有花圃,可总觉得闷得慌。

每日里不是应酬,就是看文书,连口新鲜空气都喘不上。

"

虫二居士笑了:"

周大人可知,我这虫二二字,原是风月无边的隐写?"

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个"

风"

字,又写了个"

月"

字,把外面的框儿都去掉了,"

您瞧,这没了框的风,没了框的月,是不是能吹到山尖,照到谷底?"

周承业盯着那两个字,忽然懂了——这满山林的风,满溪涧的月,哪有个边界?哪样不是无边无际的?

"

当年我在京城,总觉得要抓权、要攒钱、要往上爬,才算没白活。

"

虫二居士舀了瓢山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