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才明白,那些个功名利禄,就像这井里的水,打得再多,也填不满心里的窟窿。
倒是这山间的风,吹散了愁;这林梢的月,照亮了心。
"
周承业听得入神,忽然想起自己前儿在衙门里的事——有个老农告地主霸占田产,他本想秉公办理,可地主递了帖子来,说有"
要紧事相商"
。
他推了推,到底还是收了那帖子,约在地窖里的密室见的。
酒过三巡,地主塞来个锦盒,里面是块羊脂玉佩。
他当时想着"
人之常情"
,就收了,转头就把案子压下了
"
周大人可是在想什么?"
虫二居士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周承业脸涨得通红,起身作揖:"
先生教诲,在下愧不敢当。
下官今日才明白,这官场里的风月,原是带框的;先生的风月,才是无边的。
"
他从袖中掏出个锦盒,"
这是下官带来的谢礼,原想讨杯茶喝,如今倒觉得"
"
使不得。
"
虫二居士摆摆手,"
我这茅屋里,最金贵的就是清风明月,可这些都送不得。
您若真想谢我,往后多替百姓办几件实事,比什么都强。
"
周承业把锦盒收回去,又问:"
先生可愿回京城?圣上若知道您在此,定会召您回去"
"
回去做什么?"
虫二居士指着院角的梅树,"
我这儿有梅妻鹤子,有山风作伴,有明月相候。
京城虽有琼楼玉宇,可那楼再高,也高不过这山;那灯再亮,也亮不过这月。
"
周承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今日得见先生,胜读十年书。
下官这就告辞,往后若有闲暇,定来向先生讨茶喝。
"
虫二居士送他到竹篱外。
周承业走了几步,又回头:"
先生,您这虫二二字,可愿写幅字给我?"
"
拿笔来。
"
虫二居士回屋取了笔墨,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大字——"
虫二"
。
那字苍劲有力,又带着几分洒脱,像山风卷着松涛,像明月浸着溪水。
周承业把字收进袖中,上轿而去。
阿福望着轿子消失在山径尽头,问:"
先生,那周大人还会来吗?"
"
会来的。
"
虫二居士蹲下来,摸了摸阿福的头,"
等他想通了,知道这世间的好,不在朱门里,在山水间,他自然会来。
"
后来杭州城里传着个说法:天目山脚下有个虫二居士,能写"
风月无边"
的隐字,最会看山看水。
有官员去拜访,回来后都变了个人,不再盯着账本子算计,倒爱往田间地头跑。
有人说,那是被虫二居士的山风明月洗了心;也有人说,那是被"
虫二"
二字点醒了窍。
只是再没人见过虫二居士的真面目。
有人说他后来云游去了,也有人说他就住在山里,每天看日出日落,听风吟鸟唱。
只有阿福知道,先生每天夜里都会坐在竹椅上,望着林梢的月亮笑。
那笑里,有山风的凉,有流水的响,有野菊的香,还有那两个没边没框的"
虫二"
字,正随着月光,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