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青竹山终年笼着薄雾,山腰有座"
清微观"
,观里只有两个道士——年近五旬的冲虚道长,和十六岁的小徒弟阿元。
冲虚总说自己年轻时云游四方,得了个宝贝,藏在观后石屋里。
那宝贝是个巴掌大的陶壶,壶身刻着云纹,壶嘴儿翘着,像只仰颈的鹤。
"
这壶叫壶中天,"
冲虚摸着壶身,眼里闪着光,"
里头有座洞天福地,泉水甜过蜜,仙果脆过梨,还有十二楼五城的美人儿,唱曲儿的手艺比长安教坊司的还妙。
"
他总这么说,可阿元偷瞧过——壶里除了半壶琥珀色的酒,啥也没有。
这日晌午,冲虚去山脚下化缘,留阿元看观。
阿元扫完院子,蹲在廊下啃冷馍,忽听石屋传来"
咔嗒"
一声。
他溜进去,见冲虚的茶盘上摆着那把壶,壶盖开着,酒香混着甜丝丝的果香直往鼻子里钻。
"
就喝一口,"
阿元咬咬牙,"
师父又不在。
"
他端起壶,仰脖灌了小半盏。
酒液滑进喉咙,像含了块化不开的蜜,甜得人晕。
再睁眼时,他站在片桃林里,桃花开得正艳,落英飘在肩头,像下了场粉雨。
"
小师傅!
"
远处传来脆生生的唤声。
阿元转头,见个穿红裙的姑娘提着篮子跑来,间插着支珍珠步摇,"
您咋跑这儿来了?厨房蒸了新栗糕,师父让我请您去尝尝。
"
阿元跟着她走。
桃林深处有座青瓦白墙的院子,檐下挂着铜铃,风一吹叮当响。
院里摆着八仙桌,桌上堆着水晶虾仁、翡翠羹、荔枝酿,比清微观的供果精致十倍。
姑娘给他盛了碗汤,汤里浮着片人参,喝下去浑身暖融融的。
"
小师傅可常来?"
姑娘夹了块藕片放进他碗里,"
我叫春桃,在这儿当差三年了。
您瞧这院子,比观里的厢房敞亮多啦?"
阿元点头,他确实觉得这儿比清微观舒服——观里的床板硬邦邦的,这儿有软缎子铺的绣墩;观里的菜里只有咸盐,这儿连汤里都飘着花瓣。
往后几日,阿元总往壶中天跑。
他现壶中天的一天,抵得上观里的半年。
春桃会给他梳头,插朵新鲜的茉莉;厨房的老妈妈会给他烤松子糖,甜得他眯眼睛;还有个穿青衫的书生,总在廊下抚琴,琴声比师父吹的箫还好听。
可怪事也来了。
阿元现自己手背上的青筋淡了,脸蛋儿瘦得尖尖的,连扫院子都直打晃。
冲虚回来时,盯着他看了半响,突然揪住他的手腕——脉搏弱得像要断了。
"
你喝了壶中天的酒?"
冲虚的声音颤。
阿元低头,见壶里的酒只剩个底儿,"
就就喝了两回"
冲虚跌坐在蒲团上,老泪往下掉:"
那壶是我二十年前在终南山捡的。
里头原是个散仙的洞府,他犯了情劫,被玉帝罚在壶里受百年寂寞。
我本想度他,谁成想"
他指着壶,"
这壶里的光阴是倒着的,你在里头过一日,外头过一岁。
你才十六岁,再这么喝下去"
阿元这才惊觉,自己鬓角竟冒出了白头。
他扑通跪下:"
师父救我!
"
冲虚摇头:"
我早试过了。
上月我贪嘴喝了半盏,结果在壶里过了七日,外头瘦了半圈。
那壶里的诱惑,连神仙都扛不住。
"
他摸出把桃木剑,"
除非有人自愿替他受劫,用阳寿换他回来。
"
阿元咬着牙:"
师兄替我!
"
冲虚一怔:"
阿元,你可知那壶里的极乐树"
"
我愿去!
"
阿元打断他,"
春桃说极乐树在院后,结的果子能解愁。
我找着她,拉着她一起出来!
"
第二日,阿元揣着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