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咸水谣(1 / 2)

康熙三十年,东海边的盐场像块褪色的蓝布,晒盐池泛着白花花的盐霜,风里裹着呛人的咸腥气。

盐工们赤着脚在池里踩泥,裤脚卷到膝盖,古铜色的脊背晒得脱皮,嘴里哼着走调的号子:"

盐花白,海水咸,熬到日头落西山"

最特别的要数阿螺。

这姑娘生得瘦巴巴的,扎着根油黑的麻花辫,可一开口唱歌,声音清得像敲碎的贝壳,带着股子海的腥甜。

更奇的是,她唱得好时,晒盐池的盐水会咕嘟咕嘟冒泡,不到半日就能结出雪晶似的盐;要是唱得急了,池边的潮水会突然漫上来,打湿盐工的裤脚。

"

阿螺的嗓子是海神赏的。

"

老盐工王伯蹲在池边抽烟袋,"

我小时候见她娘在礁石上洗衣裳,浪头扑过来要卷她,阿螺才三岁,张开嘴一唱,浪头竟退了半里地。

"

这话传到盐霸鲍万家,像块肥肉掉进油锅里。

鲍万家垄断着方圆百里的盐市,囤的盐能堆成山,可总嫌赚得不够。

他派狗腿子摸到阿螺家,拍着桌子说:"

明儿起,阿螺给爷专唱盐歌,唱一天给五斗米。

"

阿螺的爹跪在地上直磕头:"

姑娘家嗓子嫩,经不得累"

"

累?"

鲍万踹翻他的竹筐,"

你当我稀罕你这破茅草屋?明儿不送人来,老子烧了这破村子!

"

第二日天没亮,阿螺被捆着押到盐霸的院子里。

那院子砌着青石板,中间挖了个大坑,四周堆着成山的盐。

鲍万躺在竹榻上啃荔枝,瞥了她一眼:"

从今儿起,你就在这儿唱。

唱得好,爷赏你锦缎;唱不好"

他指了指坑边的石磨,"

就把你沉进盐卤池。

"

阿螺的手腕被麻绳勒得生疼,可她抬头望了望天,突然笑了:"

我唱,唱给你们听。

"

头一日,她唱的是《采珠谣》:"

潮涨潮落十八年,珠贝含泪沉深渊"

歌声清凌凌的,像山涧泉水漫过盐池。

晌午时分,池里的盐水突然咕嘟冒泡,白花花的盐晶从池底往上窜,比往日快了三倍不止。

鲍万的狗腿子欢呼着去收盐,鲍万眯着眼摸算盘,嘴角翘得能挂油瓶。

第二日,阿螺唱的是《织网歌》:"

竹针穿线细又长,织就渔网捕龙王"

这回更奇了,盐池边的潮水竟顺着她的歌声涨落。

她唱到"

浪打船舷心颤"

,潮水就扑上石磨;唱到"

晒盐阿公擦汗珠"

,潮水又乖乖退回去。

鲍万看得入神,拍着大腿喊:"

好!

再唱!

"

到了第三日,阿螺的声音哑了。

她唱的是《盼郎归》:"

海鸥衔信过礁岩,不见阿郎踏浪来"

这歌是她阿海走的那天唱的——阿海是隔壁村的渔工,去年出海再没回来。

她唱着唱着,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盐池里,溅起的盐粒竟泛着淡红,像血。

鲍万不耐烦了:"

嚎什么丧!

换欢的!

"

阿螺抬头看他,眼里像烧着两团火:"

我会唱的,只有这些。

"

鲍万抄起马鞭抽过来,鞭梢抽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她咬着牙,突然放开嗓子,唱的是新编的《盐工苦》:"

盐池白,盐工黑,盐霸的算盘压断背"

这歌没头没尾,像海风卷着沙粒往人耳朵里钻。

盐池里的盐水猛地沸腾起来,腾起大团白汽;晒盐场的石磨"

咔嚓"

裂开,盐粒像雨点似的往下掉。

"

反了!

"

鲍万抄起椅子砸过去,可椅子刚举过头顶,就被一股子力量掀翻在地。

阿螺的声音更响了,带着股子海啸的闷响:"

鲍万心狠似毒盐,榨干盐工血和汗"

院外的人听见了。

王伯带着几十个盐工扛着铁锨冲进来,可还没到跟前,就见阿螺的歌声掀起一阵怪风。

风里裹着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