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年,东海边的盐场像块褪色的蓝布,晒盐池泛着白花花的盐霜,风里裹着呛人的咸腥气。
盐工们赤着脚在池里踩泥,裤脚卷到膝盖,古铜色的脊背晒得脱皮,嘴里哼着走调的号子:"
盐花白,海水咸,熬到日头落西山"
最特别的要数阿螺。
这姑娘生得瘦巴巴的,扎着根油黑的麻花辫,可一开口唱歌,声音清得像敲碎的贝壳,带着股子海的腥甜。
更奇的是,她唱得好时,晒盐池的盐水会咕嘟咕嘟冒泡,不到半日就能结出雪晶似的盐;要是唱得急了,池边的潮水会突然漫上来,打湿盐工的裤脚。
"
阿螺的嗓子是海神赏的。
"
老盐工王伯蹲在池边抽烟袋,"
我小时候见她娘在礁石上洗衣裳,浪头扑过来要卷她,阿螺才三岁,张开嘴一唱,浪头竟退了半里地。
"
这话传到盐霸鲍万家,像块肥肉掉进油锅里。
鲍万家垄断着方圆百里的盐市,囤的盐能堆成山,可总嫌赚得不够。
他派狗腿子摸到阿螺家,拍着桌子说:"
明儿起,阿螺给爷专唱盐歌,唱一天给五斗米。
"
阿螺的爹跪在地上直磕头:"
姑娘家嗓子嫩,经不得累"
"
累?"
鲍万踹翻他的竹筐,"
你当我稀罕你这破茅草屋?明儿不送人来,老子烧了这破村子!
"
第二日天没亮,阿螺被捆着押到盐霸的院子里。
那院子砌着青石板,中间挖了个大坑,四周堆着成山的盐。
鲍万躺在竹榻上啃荔枝,瞥了她一眼:"
从今儿起,你就在这儿唱。
唱得好,爷赏你锦缎;唱不好"
他指了指坑边的石磨,"
就把你沉进盐卤池。
"
阿螺的手腕被麻绳勒得生疼,可她抬头望了望天,突然笑了:"
我唱,唱给你们听。
"
头一日,她唱的是《采珠谣》:"
潮涨潮落十八年,珠贝含泪沉深渊"
歌声清凌凌的,像山涧泉水漫过盐池。
晌午时分,池里的盐水突然咕嘟冒泡,白花花的盐晶从池底往上窜,比往日快了三倍不止。
鲍万的狗腿子欢呼着去收盐,鲍万眯着眼摸算盘,嘴角翘得能挂油瓶。
第二日,阿螺唱的是《织网歌》:"
竹针穿线细又长,织就渔网捕龙王"
这回更奇了,盐池边的潮水竟顺着她的歌声涨落。
她唱到"
浪打船舷心颤"
,潮水就扑上石磨;唱到"
晒盐阿公擦汗珠"
,潮水又乖乖退回去。
鲍万看得入神,拍着大腿喊:"
好!
再唱!
"
到了第三日,阿螺的声音哑了。
她唱的是《盼郎归》:"
海鸥衔信过礁岩,不见阿郎踏浪来"
这歌是她阿海走的那天唱的——阿海是隔壁村的渔工,去年出海再没回来。
她唱着唱着,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盐池里,溅起的盐粒竟泛着淡红,像血。
鲍万不耐烦了:"
嚎什么丧!
换欢的!
"
阿螺抬头看他,眼里像烧着两团火:"
我会唱的,只有这些。
"
鲍万抄起马鞭抽过来,鞭梢抽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她咬着牙,突然放开嗓子,唱的是新编的《盐工苦》:"
盐池白,盐工黑,盐霸的算盘压断背"
这歌没头没尾,像海风卷着沙粒往人耳朵里钻。
盐池里的盐水猛地沸腾起来,腾起大团白汽;晒盐场的石磨"
咔嚓"
裂开,盐粒像雨点似的往下掉。
"
反了!
"
鲍万抄起椅子砸过去,可椅子刚举过头顶,就被一股子力量掀翻在地。
阿螺的声音更响了,带着股子海啸的闷响:"
鲍万心狠似毒盐,榨干盐工血和汗"
院外的人听见了。
王伯带着几十个盐工扛着铁锨冲进来,可还没到跟前,就见阿螺的歌声掀起一阵怪风。
风里裹着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