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作响。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前方投出长长的影子,像条追赶太阳的黑龙。
落日越明亮,阿逐觉得脸上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他这才现,追日履的草绳不知何时变成了金线,每跑一步,金线就淡一分。
他想起守日人的话,咬着牙继续跑——他要追上太阳,像祖先那样,哪怕累死,也要在终点留下点什么。
当太阳沉入西极归墟的刹那,阿逐的手指几乎要碰到那团金红的光焰。
可就在这时,他脚上的金线"
唰"
地断开,追日履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风里。
他重重摔在地上,膝盖撞在滚烫的岩石上,却感觉不到疼。
阿逐抬起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忘了疼痛。
原本该是地平线的地方,此刻延伸着一片广袤的原野。
夕阳的金光铺在上面,把草叶照得透亮,像撒了把碎金子。
原野尽头,几座青山露出青灰色的轮廓,山顶的积雪在余晖中泛着淡紫。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花香,是他从未闻过的甜。
"
这是"
阿逐爬起来,踉跄着走进原野。
他踩过的地方,草叶上沾着金粉;他伸手碰过的灌木,枝头立刻绽开朵小红花。
最神奇的是脚下的土地,踩上去软乎乎的,像刚翻松的麦田,可抓一把在手里,却比石头还结实。
"
夸父原。
"
身后传来守日人的声音。
阿逐转身,看见老人站在归墟边缘,左眼的琥珀珠闪着微光:"
你阿爸当年也到了这里。
他没穿追日履,是爬着来的。
他说,夸父族的宿命不是追上太阳,是给后人找出路。
"
阿逐想起阿爸留下的破书,最后一页画着片开满花的原野,旁边写着:"
若我累死,望后辈持履来,替我看看太阳落下去的地方。
"
"
现在呢?"
阿逐摸着新长出的草芽,"
这里能住人吗?"
守日人笑了:"
你看。
"
他指向原野深处,那里有几缕炊烟升起,"
昨日还是一片荒漠,今日就有了生机。
你的脚底板沾着追日履的金粉,每走一步,都在给大地添生气。
"
阿逐蹲下来,捧起一把土。
土粒在他掌心跳动,像活物似的。
他突然想起卓力格图说过的话:"
你阿爸走后,草原上多了片绿洲,牧民们说是夸父显灵。
"
"
我要告诉族人。
"
阿逐站起身,朝东方大喊,"
西边有片新草原!
"
声音撞在归墟的岩壁上,荡起层层回声。
守日人摸出竹杖,在地上画了道线:"
从今天起,这里是夸父原。
每年今日,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会开出金色的花——那是你祖先的鞋印在芽。
"
阿逐望着远方的青山,忽然笑了。
他想起自己出时,额吉抹着眼泪塞给他的奶豆腐;想起卓力格图拍着他肩膀说"
臭小子别死"
;想起守日人递竹杖时说的"
夸父的后裔,骨头里都烧着火"
。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时,阿逐在夸父原上搭起座毡帐。
他铺开阿爸留下的旧毛毡,现背面用血写着:"
别追太阳,要追光。
"
后来,草原上的牧民们说,西北方的天际线有片金色的原野,那里的草永远晒不干,花永远开不败。
有人说看见过个穿草鞋的影子在奔跑,脚底下腾起金粉,像把太阳的光撒在地上。
再后来,夸父原成了新的牧场。
牧民们在原野中心立了座敖包,上面刻着:"
夸父逐日,未追其光;拓土成原,福泽八方。
"
而阿逐的故事,就藏在敖包里的羊皮卷上,字迹被岁月染成了金色,像极了当年他跑过的那片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