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o7章 碑泉(1 / 2)

暮春的风裹着尘土漫过古道,陈焕抹了把额角的汗,望着前面歪歪扭扭的木牌——"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喉咙里像塞了把干草。

他蹲下身,把青布包裹往膝头一垫,从怀里摸出个粗布小袋,里面叮铃哐啷响着三枚铜钱。

这是他第三次赶考落第了。

上个月在苏州城,主考官拿着他的策论直摇头:"

陈公子文章锦绣,可这世道要的是经世致用,不是风花雪月。

"

他攥着落榜书在街头走了整夜,忽见茶棚里几个挑夫凑在一块儿嘀咕:"

北去三十里有眼怪泉,泉边立着半截碑,投枚铜钱问前程,心诚的能见着判词"

"

心诚?"

陈焕捏着铜钱,指节白。

他想起临行前老娘咳着血塞给他的包袱:"

焕儿,咱陈家三代务农,就盼着你读书光宗耀祖可要是实在不成"

后半句被咳嗽打断,他攥着老娘的手,觉得那温度正顺着指缝往地底下钻。

日头偏西时,陈焕终于望见了那眼泉。

说是泉,不过是低洼处积的一潭水,清得能看见底下的碎石子。

泉边立着半截断碑,碑身裂成三瓣,上半截早没了,剩下的部分爬满青苔,勉强能认出"

功德"

两个字。

他把铜钱放在碑角,跪下来磕了个头。

青石板硌得膝盖生疼,他听见自己心跳得厉害:"

求菩萨显灵,若我陈焕还有科举的命,便让泉水显个明白;若是"

他喉头一哽,到底没说出"

不如回家种田"

那话。

铜钱刚落进水里,水面突然泛起涟漪。

陈焕屏住呼吸,就见碑面上浮起一层雾气,渐渐凝出字来——墨色的字,歪歪扭扭的,像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的:"

勤耕笔墨莫生贪,自有清辉照月寒。

"

"

这是"

陈焕凑近了看,字又淡了下去,眨眼间只剩一潭静水。

他摸着下巴琢磨:"

勤耕笔墨,莫生贪"

上回落榜是因为策论写得太酸,主考官说要"

经世致用"

,莫不是要我多写民生疾苦?清辉照月寒,许是说成功来得晚,得耐得住清苦?

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个穿短打的汉子,挑着两筐盐巴,裤脚沾着泥:"

小哥可是来问泉的?"

陈焕点头,那汉子凑过来压低声音:"

我跟你说,这泉邪乎得很!

前儿个有个货郎来,问今夜能不能偷着翻墙进财主家,刚把铜钱扔进去,泉水咕嘟一声干了,货郎也转着圈儿找不着道儿,直到晌午才从乱葬岗爬出来,嘴里直喊见鬼!

"

陈焕吓出一身冷汗。

那汉子又说:"

我上个月运盐路过,见个老秀才在这儿哭。

他说投了钱,碑上就俩字滚回去,他气不过,捡石头砸碑,结果手肿得跟面馍似的,到现在还没消呢!

"

陈焕谢过汉子,收拾包裹要走,忽听身后"

扑通"

一声。

回头看时,方才那汉子竟又折了回来,正蹲在泉边解腰带——他要再投一枚铜钱!

"

哎哎哎!

"

陈焕忙去拉他,"

你不是说不灵么?"

汉子红着眼眶:"

我媳妇病了,家里只剩半袋米我就想问问,能不能求个药方"

他从怀里摸出枚铜钱,手直抖,"

我就问这一回,成不成?"

铜钱刚触到水面,泉水"

轰"

地翻起浑浊的浪,碑面上的雾气瞬间凝成几个血字:"

私欲蒙心,泉枯路迷!

"

那汉子"

啊"

地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可绕来绕去总在泉边打转,撞在树上、摔进草窠,嘴里直喊"

救命"

陈焕吓傻了,连滚带爬往路边跑。

跑出去半里地,回头再看,那汉子还在泉边兜圈子,泉水已经彻底干涸,露出底下的乱石。

"

作孽啊"

陈焕蹲在路边喘气,摸出怀里最后两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