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旁边人低声道:“杨掌柜上吊了,幸亏现得早,救下来了。”
明远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原来杨掌柜借不到钱,生意做不下去,债主又天天上门,一时想不开就走了绝路。
“若是秦先生在,定会从中周旋,杨掌柜何至于此”
有人小声嘀咕。
明远耳根热,羞愧难当。
他忽然明白了舅舅那句话——经商先做人。
当晚,明远翻出舅舅的人情账,仔细翻阅。
这才现,里面不仅记录事件,还标注着各种关系和可能的解决办法。
他连夜去了郑掌柜家。
“郑掌柜可记得,去年你家老夫人急病,是杨掌柜连夜送去百年老参?”
郑掌柜一愣,低头不语。
明远又道:“何老板那边,我记得前年他有一批货在码头受损,是您出面作保,他才免于赔偿。
这份人情,他还没还吧?”
郑掌柜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第二天,郑掌柜找到何老板,不知说了什么,何老板竟主动放弃了那批绸缎。
杨掌柜的铺子得以起死回生。
此事过后,明远像变了个人。
他开始认真记录所见所闻,学着舅舅的样子,在背后悄悄化解矛盾。
腊月二十八,秦先生风尘仆仆地赶回聊城。
明远忐忑不安,准备接受责备。
谁知秦先生听完明远的叙述,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吃亏长见识,你长大了。”
当晚,会馆年终聚宴,秦先生照例公布钱财账目后,示意明远上前。
“今年的人情账,由明远代念。”
秦先生道。
明远一愣,随即明白这是舅舅给他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那本蓝布册子,一条条念起来。
当他念到杨掌柜一事,满堂哗然。
何老板和郑掌柜都满面通红,起身向杨掌柜赔罪。
三家当场和解,约定互相扶持。
念完账目,明远又道:“晚辈添一条:盐商何老板虽一时糊涂,但知错能改,主动放弃合约,此乃义举。”
何老板闻言,感激地看了明远一眼。
会后,秦先生满意地对明远说:“你终于明白,这人情账不是为了揭短,而是为了给人改过的机会,扬善抑恶。”
第二年开春,聊城来了个新知府。
这位大人一上任就要加征“运河维护税”
,实则是中饱私囊。
商人们苦不堪言,却敢怒不敢言。
一日,知府大人亲临山陕会馆,说是视察,实为索贿。
秦先生抱出两本账册:“大人请看,这是会馆历年收支,笔笔清楚。”
知府随手翻翻,忽然看到那本人情账,拿起来翻阅。
翻着翻着,他脸色变了——里面竟记录着他一桩不为人知的旧事:十年前,他落魄赶考途中,曾得聊城一商人资助,才不致饿死街头。
而那商人,正是会馆中一位老理事。
知府汗如雨下,匆匆离去。
第二天,加税的通知就撤了回去。
明远惊讶地问秦先生:“舅舅早就知道知府的身份?”
秦先生微微一笑:“人情往来,山不转水转。
今日的小伙计,可能是明日的大掌柜;今日的穷书生,可能是明日的官老爷。
但无论身份如何变,做人根本不能变。”
多年后,秦先生年老归乡,明远接任账房。
临行前,秦先生将一本崭新的人情账交给明远:“聊城的道德秩序,就交给你了。”
明远郑重接过:“舅舅放心,我必不负所托。”
从此,聊城山陕会馆的账房里,依然有位记“人情账”
的先生。
运河的水日夜流淌,商船来来往往,人情世故不断上演,而那本蓝布封面的册子,也越来越厚。
它记录的不是恩怨,是一个城市的良心。
每逢年关,当明远念起人情账,满堂肃静中,总有人低声说:“瞧,这就是咱聊城的‘道德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