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雨夜听画舫(2 / 3)

p>“后来怎么了?”

苏婉儿轻声问。

“后来他们在甲板上赏月,陈远知失足落水但这不是意外”

李慕言的声音变得沉重,“我听见了推搡声,听见有人说‘寒门子弟,也配夺魁’”

苏婉儿的指尖停在琴弦上,微微抖。

“陈远知可还有家人?”

她低声问。

李慕言静听片刻,摇头:“他家乡遭了瘟疫,父母早亡,只有一个未婚妻,听说他溺亡,投河自尽了”

琴音戛然而止。

苏婉儿怔怔望着河水,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苏姑娘,你还好吗?”

李慕言关切地问。

苏婉儿拭去泪水,强笑道:“只是为这苦命人伤心。”

第三夜,苏婉儿带来一壶酒。

她说夜寒需暖身,实则自己连饮三杯,面色绯红,眼中却有决绝之意。

“李公子,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她问。

李慕言望着茫茫雨幕,轻声道:“信。

但我更信,亡魂徘徊不去,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被人记住。”

苏婉儿苦笑:“若亡魂要的不仅是被人记住呢?”

画舫行至秦淮河最宽阔处,雨势突然变大,噼里啪啦砸在船篷上,如万马奔腾。

李慕言神色骤变,他听到的不再是零碎片段,而是一场完整的谋杀——

“五十年前不,更早这里是刑场”

他声音颤抖,“一个官员被诬谋反,满门抄斩行刑那日也是这样的雨夜”

苏婉儿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那官员姓什么?”

李慕言努力分辨着雨中的声音:“苏他姓苏!

名文正,官至礼部侍郎”

苏婉儿的手猛地一颤,酒洒了一半。

“苏文正他有个小孙女,那夜被奶娘偷偷带走,幸免于难”

李慕言继续道,“奶娘将她交给一户姓苏的远亲抚养”

画舫中死一般寂静。

许久,苏婉儿才幽幽开口:“那你可知道,诬告苏文正的是谁?”

李慕言凝神细听,面色越来越白:“是是赵、陈两家联手构陷!

就为了一部失传的琴谱和一方古砚”

苏婉儿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凄楚:“赵家公子、陈家才子原来都是仇家之后!

难怪爹爹临终前,要我誓复仇”

她转向震惊的李慕言,泪眼婆娑:“李公子,你可知我为何来找你?因为我家中长辈听说你能通幽冥,怕你揭穿我家世,特让我来试探。

可谁知谁知你让我听到了全部的真相!”

李慕言怔怔望着她:“那你要如何复仇?”

苏婉儿摇头,泪如雨下:“我本已计划周全,接近赵家公子,毒杀陈家老爷可这三夜听你讲述那些亡魂的哀伤,我突然明白了复仇只会让仇恨延续,让更多亡魂在雨中哭泣”

她站起身,对着茫茫河水跪下:“祖父、父亲,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女婉儿今日违背誓言,不再复仇。

但求你们安息,但求冤屈得雪”

说罢,她转向李慕言,郑重一拜:“多谢公子,让我在复仇之前,先听到了原谅的可能。”

李慕言扶起她,二人相视无言。

画舫缓缓靠岸,雨势渐小。

第四夜,雨依旧,李慕言独自登船。

这一夜,他听到了更多、更深的秘密——

有商女为保全情郎性命,自愿沉河;有文人甘愿顶替挚友赴死;有官员以命上谏,血染奏章;有士兵在出征前夜,与心爱之人河畔诀别

百年来,秦淮河底埋葬的不仅是冤屈与仇恨,更有挚爱、忠义与牺牲。

这些情感交织在一起,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黎明时分,船家老徐看见李慕言的白,惊得说不出话来。

“公子,你的头”

李慕言淡然一笑,摸出最后几枚铜钱放在老徐手中,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后来,有人说他在城郊开了间私塾,专收贫寒子弟;也有人说他出家为僧,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只有苏婉儿知道,他临走前托人送给她一封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

“雨声说话,说的不是仇恨,是放不下的人间情爱。

我已听过太多,愿余生静默。”

苏婉儿没有再复仇,她变卖家产,建了一座善堂,收容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孤儿。

赵家、陈家的后人遭遇变故时,她还暗中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