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白墙黛瓦,青石板路蜿蜒如棋盘上的纹路。
这城里最热闹的去处,莫过于贡院旁的茶摊。
每日里,茶香袅袅,棋声叮咚,总有一群人围着看一个青衫男子下棋。
这男子姓陈,名青云,本是城里有名的才子,却因痴迷棋道,连考三次举人不中,索性抛了功名,整日在茶摊与人下棋。
时日久了,人们不再唤他陈公子,只称“棋痴”
。
棋痴下棋有个规矩:不论对手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他都一视同仁;不论赌注是金银财宝还是粗茶一盏,他都欣然应战。
怪的是,自他在这茶摊设局以来,竟未尝一败。
这一日,春雨初歇,棋痴正与城里米行的张老板对弈。
张老板手持黑子,眉头拧成了疙瘩,棋盘上他的黑龙已被白棋团团围住。
“陈兄,就让我这一子,就一子!”
张老板额头冒汗,捏着棋子的手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棋痴端起粗瓷茶碗,轻啜一口,笑道:“张老板,棋局如人生,让了一子,便是另一个人生了。”
正说话间,一个背着柴火的樵夫路过,瞥了眼棋盘,忽然“咦”
了一声。
棋痴抬眼望去,见那樵夫四十上下,面色黝黑,一双手布满老茧。
“这位大哥也懂棋?”
棋痴笑问。
樵夫放下柴担,抹了把汗:“小时候学过些皮毛。
只是觉得这棋局似曾相识。”
棋痴来了兴致,起身将樵夫拉到座位前:“来来来,与我对弈一局如何?”
樵夫连连摆手:“我这粗人,哪配与先生对弈。”
“棋道面前,人人平等。”
棋痴执意相邀,樵夫推辞不过,只好坐下。
不料这樵夫棋风怪异,不按常理落子,时而似初学者般胡乱布局,时而又如高手般妙手偶得。
棋痴渐渐收起轻慢之心,全神应对。
两人你来我往,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
眼看棋痴的白棋已占上风,樵夫忽然长叹一声:“先生棋艺果然高明,只是太过执着于胜负了。”
棋痴笑道:“弈棋之道,不就是为了争个胜负么?”
樵夫摇头:“城南十里,小河边有座残碑,上面刻着一局棋。
先生若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说罢,他推盘认输,起身挑起柴担,大步离去。
棋痴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棋痴果然寻到了城南小河边。
拨开齐腰的荒草,果然见一块半人高的青石碑斜插在土中,碑上密密麻麻刻着一副棋局。
棋痴只看一眼,便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棋局初看杂乱无章,细看却暗藏玄机,黑白两子纠缠不休,看似白棋占优,实则暗藏杀机;看似黑棋将败,却又隐现生机。
更奇的是,这棋局仿佛有生命一般,看得久了,那些刻痕竟似在棋盘上活了过来,化作千军万马,在眼前厮杀。
棋痴如痴如醉,当即在碑前坐下,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微型棋盘,对照碑文摆起棋来。
一日过去,棋痴纹丝不动。
有牧童赶牛经过,见他对着石碑呆,好奇地问:“先生,你在看什么?”
棋痴恍若未闻,口中喃喃:“妙啊,妙啊”
两日过去,一场春雨不期而至,棋痴浑身湿透,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石碑。
有个好心的农人给他送来蓑衣和饭食,他接过后放在一旁,竟忘了吃喝。
三日过去,棋痴已是形容枯槁,嘴唇干裂,双目却亮得吓人。
他手中的棋子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始终无法落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时而大笑,时而痛哭,状若疯魔。
到了第四日清晨,早起打渔的渔夫现棋痴倒在碑前,已然气绝身亡。
奇怪的是,他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微笑,仿佛参透了世间至理。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石碑上的棋局,不知何时多了一子——正是解开全局的关键一手。
可四下并无他人,这子从何而来,成了无人能解的谜题。
消息传开,城里哗然。
有人说棋痴是走火入魔饿死的,有人说他是被棋局吸走了魂魄,也有人说他是悟道升仙了。
县太爷派了仵作验尸,结论是饥渴劳累过度而死,并无他杀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