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阳。
江南无锡,太湖之滨,却不见一丝佳节应有的喧闹与晴暖。
天自拂晓起,便被一层厚重的铅云所笼罩,压得极低,仿佛一伸手便能触碰到那湿冷的云气。
辰时方过,蒙蒙的夏雨便如扯...
少年宦官放下铜镜,指尖在镜面轻轻一划,仿佛要抹去那张属于自己的脸。他叫李承志,原是宫中洒扫太监之子,十岁入宫,十二岁被选入内书堂读书,十四岁调至乾清宫当值,如今不过十六,却已深得崇祯信任。但他真正的身份,连崇祯也不知晓??他是东林党遗孤,父亲因弹劾魏忠贤“二十四罪”而被凌迟处死,母亲自尽于诏狱门前,他被乳母冒死送出宫外,辗转十年,终以他人之名重返紫禁城。
此刻,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心中波澜翻涌。宁波一役,魏忠贤雷霆出手,一网打尽孔氏、钱龙锡等人,抄没近亿两白银,朝野震动。表面看,那是权阉铲除异己的血腥清洗;可在他眼中,却是一盘早已布下的棋局。魏忠贤不是在追钱,而是在收网??一张横跨十余年、贯穿南北七省、深入海外诸藩的巨网。而这张网的核心,并非金银,而是**人心的恐惧**。
李承志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火漆已破,字迹潦草,出自一名潜伏在宁波码头的暗桩:“沧浪号押回后,魏忠贤命人彻查船上账册,然所有关键页皆被盐水浸泡模糊。孔明远虽招供萨摩沉船之事,但据审讯司反馈,其神情恍惚,似被药物控制。另,有三名锦衣卫小旗于昨夜失踪,尸体今晨浮于甬江下游,皆为割舌剜目,手法酷似‘天机阁’旧例。”
天机阁……李承志瞳孔微缩。那是万历末年一个神秘组织,专事刺杀与情报买卖,曾一度操控江南漕运命脉,后被东厂剿灭。若它尚存,且已渗透进锦衣卫内部,那这场抄家大案背后,恐怕不只是魏忠贤一人执棋。
他将密信投入烛火,看着它化作灰烬飘散。随即起身推门而出,穿过幽深长廊,来到一处偏僻耳房。这里原是宫人存放旧物之所,如今却被他悄悄改造成一间密室。墙上挂着一幅《山河舆地图》,但若细看便会发现,某些港口与航线用极细红线重新勾勒过,标注着“甲三”、“乙七”等暗码。桌案上摆着一架黄铜算盘,旁边是一本看似普通的《论语集解》,实则夹层中藏有微型炭笔与药水显影纸。
李承志坐下,提笔蘸墨,在空白宣纸上写下几行看似寻常的诗句:
>“海月照孤舟,风急浪未休。
>归雁无消息,寒灯照旧楼。”
然后,他取出一小瓶无色液体,轻轻刷在纸上。片刻后,字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密文:
>“宁波事毕,魏得财而失势。孔氏真账未现,恐另有藏所。天机阁再现甬江,或与辽东建奴勾连。速查澳门十三号账户流向,尤注意葡萄牙商馆与耶稣会士往来记录。另,杨帆之子下落不明,极可能掌握‘鲲鹏图’残卷。”
写罢,他将纸叠成方胜,放入一只空茶叶罐中,封好口,贴上“贡茶?六安瓜片”字样。明日早朝后,自会有宫女将其送往御膳房,再经由一名老太监转交城外白云观??那里,有一支残存的东林死士仍在活动。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澳门,暴雨倾盆。
一座临海石屋内,烛光摇曳。一名身穿黑袍、头戴三角帽的西洋教士正俯身查看一份泛黄海图,旁边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容清瘦,眼神警惕??正是失踪的杨帆之子,杨念祖。
“你说……我爹还活着?”杨念祖声音沙哑。
教士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确知,你父亲当年并非单纯船工。他是‘龙渊会’最后一任舵首,掌管着一条通往日本、吕宋、马六甲的秘密航线。这条线,运送的不只是货物,还有**前朝遗宝**。”
“前朝?你是说……嘉靖年间失踪的‘南洋宝藏’?”
“不。”教士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