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郑芝龙不敢怠慢,连忙回答,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倭国贵族、大名以此为衣料,制成华服,以彰显身份。”
“不错,但不仅于此。”朱由检的声音里陡然带上了一丝冷意,
“更重要的,生丝是他们武士阶层铠甲编绳、刀柄缠绕的必需品!一副上好坚固的‘当世具足’,其甲片之间的编绳,需要耗费大量的坚韧丝线。
一把太刀的刀柄,要缠得紧实趁手,在激战中不出汗打滑,也非上等丝线不可。没有我们的丝,他们的武士甚至连一身像样的盔甲都凑不齐!”
皇帝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直刺郑芝龙的内心深处。
“所以,郑卿家,你要给朕牢牢记住,我们卖给他们的不仅仅是绫罗绸缎,不仅仅是奢侈品,更是……”
“战略物资!”
战略物资!
郑芝龙浑身剧震,他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从东洋到南洋,卖了无数船的生丝到日本,赚取了海量的白银。
可他从来、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问题!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门利润丰厚得吓人的买卖,无非是左手进右手出,赚取差价。
可在皇帝的眼中,这竟然是关乎一个国家武备的战略输出!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和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格局、眼界……云泥之别!
“其二,瓷器。”朱由检的声音没有停顿,似乎根本不给郑芝龙太多震惊的时间,“景德镇的青花,他们喜欢,但并非最爱。近年来,倭国上下,尤其他的茶道宗师和大名贵族,痴迷于一种所谓的‘侘寂’之风。”
他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郑芝龙,用一种通俗的方式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他们觉得一个粗陶碗,甚至是有裂痕的旧碗,只要用得久了,有了所谓岁月的痕迹,就比咱们最精美的青花云龙纹大盘还要宝贵。一种…很扭曲略微变态,但可以为我所用的审美。”
郑芝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听说过,有些倭国大名,愿意花极大的代价去买一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茶碗,他一直以为那些人是疯了,没想到皇帝竟连此等异域风尚都了如指掌。
“所以我们可以投其所好。他们要拙,我们就给他们拙。他们要残,我们就给他们残。他们喜欢什么,我们就给他们什么!”皇帝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其三,便是药材、书籍、糖、以及一切能彰显其身份的……杂货。”
朱由检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皇帝的分析,细致到了一个让郑芝龙感到恐惧的程度。
他甚至点出了人参、麝香在哪几个藩地销路最好;讲出了哪几位大名在疯狂地收集大明的典籍字画,甚至不惜重金购买手抄本;他还知道,上好的糖霜在京都的公卿贵族中,其价值令人咂舌。
郑芝龙听得目瞪口呆,额上的冷汗已经从一丝丝变成了一片片,浸湿了他鬓角的头发。
这……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岁不到,自幼生长于深宫高墙之内的皇帝吗?
就在郑芝龙心神激荡,如坠梦魇之际,朱由检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森然无比。
“货物虽好,但要卖出我们想要的价格,让这股洋流按我们的意志流淌,却有一个最大的障碍。”
他看着郑芝龙,一字一顿地说道:
“德川幕府设有一制,名为……‘丝割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