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奉天殿,早朝。
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宏伟的穹顶,晨光透过格窗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亮百官心中浓重的阴霾。
文武百官队列整齐,鸦雀无声。
尤其是以钱龙锡为首的东林官员们,一个个低眉顺眼将头埋得极低,恨不得把下巴抵在胸口的补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脚下的金砖里藏着什么绝世的学问。
他们昨夜几乎无人安眠,每个人都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今日早朝的情景。
或许是雷霆震怒,当场拿下几位朝臣;或许是声色俱厉,痛斥江南罪行,逼他们表态;又或许是阴沉着脸,抛出几份罪证,杀鸡儆猴.
他们甚至连辩解和求饶的说辞,都在心里反复斟酌了上百遍。
然而,当那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年轻身影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声中,缓缓坐上那张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时,一切的预想都落空了。
御座上的朱由检面容平静,眼神淡漠,没有丝毫的喜怒。
他就那么安然地坐在那里,仿佛江南传来的加急血案,不过是一阵无关痛痒的微风。
“众卿平身。”
声音清冷,没有情绪。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一如往常。
殿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等待了片刻,见无人出列,朱由检便如同往常一般,开始处理政务。
“固原总兵报,套寇游骑于边墙外窥伺,请增拨军械。”
朱由检淡淡道:“兵部拟个章程,武库司核查库存,三日内议定。”
“工部奏,永定河故道淤塞,需行疏浚,以备春汛,请拨银十万两。”
朱由检翻了翻奏折:“准。着户部拨银,工部立项督办,不得有误。”
“户部尚书王永光述职……”
朱由检听完王永光冗长的报告,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嘉许的笑意:“王爱卿劳苦功高,国朝用度,耗费颇巨,辛苦你了。”
“臣,惶恐。”王永光赶忙俯首。
一件,两件,三件……
所有被处理的,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军国政务。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息,对于站在下面的官员们来说都是一场无声的酷刑。
皇帝越是平静,他们心中就越是恐慌。
这感觉就像是头顶悬着一把万钧重的铡刀,你却不知道它究竟会在哪一刻落下。
钱龙锡的后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的汗水顺着脊椎沟一路下滑,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浸在冰水里,他能感觉到,身边钱谦益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终于,常规的奏报处理完毕。
司礼监太监尖细的嗓音准备响起,宣布退朝。
就在这一刻,所有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要来了吗?
朱由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