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暮色总带着金粉似的暖意,朱雀大街上的驼铃还未散尽,萧书瑶已换上一身月白襦裙,将繁复的凤钗换成玉簪。贴身侍女青禾捧着银壶往她鬓边簪了朵新鲜的白茉莉,指尖不小心蹭到她耳垂,惊得她往铜镜里瞪了一眼。
“殿下这副模样,便是混进西市的胡姬堆里,也挑不出第二人来。” 青禾抿着嘴笑,将暗袋里的碎银塞进她袖中,“沈公子约莫已在曲江池畔候着了。”
萧书瑶拢了拢半臂轻纱,镜中的女子眉眼明艳,褪去亲王朝服的凌厉,倒显出几分未经世事的娇憨。她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永乐王,母妃是前朝公主,自小在太极宫的暖阁里读《女诫》,却偏在十五岁那年,于慈恩寺的桃花树下,撞见了那个蹲在石栏边画锦鲤的少年。
那时沈砚之正蘸着池水调墨,青布衫上沾着点点苔痕,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春光。他慌忙起身时打翻了砚台,浓墨溅在她月白的宫装上,像极了宣纸上晕开的乌云。
“姑娘恕罪。” 他声音里带着未脱的青涩,指尖捏着半截狼毫微微发颤。
萧书瑶本该怒斥这不识大体的书生,却在看见他画纸上活灵活现的锦鲤时收了声。那些鱼仿佛下一秒就要摆着尾巴游进曲江,鳞片上还映着慈恩寺的飞檐。
如今想起那幕,她仍忍不住唇角上扬。青禾已牵来伪装成商贾家眷的马车,车帘绣着暗纹的缠枝莲,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曲江池畔的柳荫里,沈砚之果然等在那里。他今日穿了件天青色的襕衫,腰间系着块双鱼玉佩,是去年她生辰时偷偷送的。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夕阳正落在他肩头,将半旧的衣料染成蜜糖色。
“瑶…… 阿瑶。” 他总在人前叫她阿瑶,只有独处时才敢低低唤一声 “书瑶”,仿佛那两个字烫嘴似的。
萧书瑶从袖中摸出个锦囊递过去:“昨日见你案头的墨快用尽了。” 锦囊里是她托波斯商人买来的金箔徽墨,在长安城里能值半匹蜀锦。
沈砚之接过时指尖微颤,他今日带了新画的扇面,素白的宣纸上是曲江春色,柳丝垂到水面,惊起两只白鹭。“前日见你说喜欢这池边的景致。” 他递过来时,扇骨上还留着淡淡的松烟香。
两人沿着池边慢慢走,远处传来画舫上的琵琶声,像断了线的珍珠滚在水面。萧书瑶想起三日前的宫宴,兄长们又在席间提起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说那少年文武双全,堪配永乐王。她当时只顾着剥荔枝,将殷红的果肉喂给笼中的白鹦鹉,惹得母妃在屏风后轻轻咳嗽。
“下月的曲江宴,你会去吧?” 沈砚之忽然开口,踢开脚边一块小石子。每年三月,长安城的举子们都会在曲江畔宴饮,新科进士更是要在这里簪花游街。
萧书瑶扯了扯垂到胸前的茉莉,花瓣上的露水沾在指尖:“许是去的,母妃说要去慈恩寺还愿。” 她没说的是,那日她会换上最隆重的朝服,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看那些骑马的少年郎经过,而沈砚之只能站在人潮里,像一粒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尘埃。
暮色渐浓,卖水饭的老汉推着独轮车经过,木甑子里飘出荷叶的清香。沈砚之买了两碗,粗瓷碗边缘还带着细密的裂纹。萧书瑶学着他的样子用木勺舀着吃,糯米混着莲子的清甜在舌尖散开,比御膳房的八宝粥多了几分烟火气。
“我昨日在平康坊见着西域来的舞姬,她们的面纱上绣着金线。” 她含糊地说着,避开他投来的目光,“有个胡商说,波斯的夜空是紫色的,星星比长安的大。”
沈砚之放下碗,指尖在粗糙的碗沿上摩挲:“我叔父在扬州任通判,前日来信说,江南的桃花开得正好。” 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池里的月影,“若有机会,想带你去看。”
萧书瑶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她知道这不过是书生的妄言,就像话本里说的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听着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