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贝也低声道:“沈先生,您太客气了。”
推辞再三,沈万昌态度坚决,莫老憨一家最终只能千恩万谢地收下。沈万昌又细细问了阿贝的年纪、平日生活,听闻她只是跟着养父母打渔、做些零活,眼中掠过一丝怜惜,临行前又特意对阿贝道:“小姑娘,你于文澜有再生之恩,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到沪上沈家商行来找我!”
车队载着沈家父子和满村的议论艳羡离开了。莫家破旧的堂屋里,堆满了那些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厚礼。莫老憨摸着那冰凉的绸缎,喃喃道:“这……这得值多少鱼啊……”
阿贝娘则小心翼翼地将那盒银元收好,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和后怕。阿贝站在门口,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贴肉挂着的半块玉佩。河水冰冷的触感似乎还留在皮肤上,而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推拒时,触碰到那些光鲜礼盒的陌生质感。
……
几乎就在同一片天光下,数百里外的沪上,位于法租界的圣玛丽亚音乐学校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窗明几净的琴房里,莹莹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旗袍,站在钢琴旁。她刚刚结束了一段声乐展示,唱的是母亲林氏幼时教的一首江南小调,嗓音清越婉转,带着几分这个年纪少有的哀愁与韵味。
台下坐着几位音乐教员,还有学校的教务主任。然而,他们的目光大多并未停留在莹莹身上,而是交头接耳,不时瞥向坐在前排另一个穿着洋装、打扮时髦的女生——航运大王孙家的千金,孙曼丽。
孙曼丽也参加了刚才的才艺展示,她的钢琴演奏技巧娴熟,旋律流畅,是正统西洋学院派的路子。
教务主任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开口宣布结果:“经过我们评议,孙曼丽同学的钢琴演奏,技巧更为全面,乐感突出,更符合我们学校对优秀学生的选拔标准。因此,这次推荐前往巴黎音乐学院交流学习的名额,决定给予孙曼丽同学。”
话音落下,孙曼丽嘴角扬起一抹矜持而得意的微笑,她身边的几个女伴立刻低声恭维起来。
莹莹站在原地,手指微微蜷缩,捏住了旗袍的侧缝。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知道自己唱得不错,母亲也说过,她的嗓音有天赋。可是……她抬眼看了看孙曼丽身上那件最新款的洋装,还有她手指上那枚闪闪发光的碎钻戒指,又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旗袍袖口。
差距,从来就不只在琴技和歌喉上。
她没有争辩,也没有流泪,只是默默地对着评委席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挺直了背脊,走出了琴房。身后,是孙曼丽那群人毫不掩饰的嬉笑声和教务主任如释重负的轻咳。
……
夜深了。
沪西贫民区那间狭**仄的亭子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窗外是都市夜生活的隐约喧嚣,霓虹灯的光怪陆离折射不进这被遗忘的角落。
林氏已经睡下,呼吸轻微而绵长,脸上带着日间操劳的倦容。
莹莹却毫无睡意。她独自坐在窗边的小桌前,桌上摊着一些乐谱和旧书。她轻轻拉开抽屉,从一个旧绒布匣子里,取出了那半块玉佩。
玉佩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朦胧的光泽。上面的螭纹摩挲得光滑,触手生温。这是她身世的凭证,也是莫家曾经辉煌,以及那场莫名灾变的无声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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