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王维:三十年,独守着一个崔九娘(3 / 4)

王维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要是女孩,就叫阿鸾,像你一样会弹琴;要是男孩,就叫阿鹤,像咱们画里的鹤一样精神。”

    崔九娘笑着点头:“好,就听你的。”她从枕头下拿出块布,上面绣着个小小的虎头鞋,“我给孩子绣的,你看好不好看?”

    王维拿起虎头鞋,针脚细密,老虎的眼睛用黑丝线绣着,圆溜溜的,特别可爱。“好看,咱们孩子穿上,肯定是长安最俊的娃娃。”

    那时候,他们谁都没料到,幸福会这么快就碎了。

    腊月二十三那天,崔九娘肚子疼,稳婆来看了,说怕是要生了,让王维赶紧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王维慌了神,一边让下人去请大夫,一边守在产房外,听见里面崔九娘的惨叫声,心像被一只手攥着,越攥越紧,疼得他喘不过气。

    “夫人,再加把劲!孩子快出来了!”稳婆的声音传出来。

    “摩诘……摩诘……”崔九娘的声音带着哭腔,虚弱得像根随时会断的弦。

    王维贴在门上,声音发抖:“我在呢,九娘,我在呢!你撑住,咱们还要看孩子长大呢!”

    里面的惨叫声停了,只剩下稳婆的惊呼声。王维心里一沉,推开房门冲进去——崔九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嘴角还带着点血迹;稳婆抱着个小小的婴儿,那孩子一动不动,脸色青紫。

    “夫人……夫人她大出血,没保住……”稳婆跪在地上,声音发抖,“小公子也……也没了……”

    王维僵在原地,看着床上的崔九娘,又看看稳婆怀里的孩子,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走过去,伸手想摸崔九娘的脸,却又缩了回来——她的手还是软的,可没有温度了;她发间的兰膏味还在,再也不会有人笑着跟他说“摩诘,墨磨好了”。

    “九娘……”他蹲在床边,声音嘶哑,“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看孩子长大吗?你不是说,要带着《双鹤听琴图》养老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没有人回答他。窗外的雪,无声无息地落着,落在窗棂上,融化成水,像在哭泣。

    崔氏下葬那天,长安下了场大雪,把整个长安城都盖白了。王维穿着孝服,站在墓前,手里攥着那个双鲤锦囊,里面的红豆硌得他手心疼。他看着墓碑上“河东王氏妇崔氏之墓”几个字,想起他们成婚那天,她笑着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现在,一家人,就剩他一个了。

    从那以后,王维像变了个人。以前爱笑的他,再也没怎么笑过;以前爱弹的《霓裳羽衣曲》,再也没碰过——那是崔九娘最爱听的曲子,他说过“自卿别后,不作霓裳羽衣曲”,刻在竹简上,放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

    每年上元节,别家都张灯结彩,王维却只在案头点上一盏灯,再点上苏合香——那是崔九娘最爱的香,以前她总说“这香暖,冬天点着不冷”。香雾袅袅升起,他就坐在案前,拿出《双鹤听琴图》,一遍遍地擦,擦得画纸都快起毛了。

    有回下人进来送茶,看见他对着画发呆,眼泪落在画纸上,把鹤的羽毛晕开了一小块,他连忙用袖子擦,却越擦越花,最后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过了几年,王维把母亲接到辋川隐居。那里有山有水,跟长安的热闹不一样,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竹林的声音。

    他在院里种了棵红豆树,是从曲江移栽来的,每年秋天,红豆落下来,他就捡起来,放进那个双鲤锦囊里——里面的红豆越来越多,锦囊也越来越沉,像装着他这一辈子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