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他坐在堂屋里,看着站在下面的几个姑娘,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睛里满是疑惑。白居易咳嗽了几声,慢慢说:“你们都还年轻,别在我这儿耗着了。我给你们准备了银子,拿着钱,回家找爹娘,或者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以后别再做这行了,太苦。”
姑娘们都哭了,有的说“先生,我们不走,我们照顾您”,有的说“先生,您别赶我们走”。白居易摆了摆手:“不是赶你们走,是我快不行了,不能再耽误你们。你们的日子还长,得自己好好过。”
他让管家把银子分给姑娘们,还特意给每个姑娘写了封信,信里写着“找个老实人,勤勤恳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姑娘们拿着银子和信,哭着给白居易磕了个头,才慢慢走了。
看着姑娘们的背影,白居易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这辈子,他耽误了湘灵,可至少,他没耽误这些姑娘。他终于不用再靠影子过日子了,也终于敢直面心里的遗憾了。
遣散家妓后,他把那个装着湘灵绣品的木匣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的绣帕还在,上面的并蒂莲虽然有点褪色,却还能看清。他摸着绣帕,想起了湘灵当年哭着说“我还在等你”,眼泪又掉了下来,可这次,没有之前的痛苦,只有淡淡的释然。
他在木匣里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湘灵,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一定早点找到你,再也不分开”。然后把木匣重新锁好,放在了书架最显眼的地方。
没过多久,白居易就病倒了。临终前,他拉着杨氏的手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湘灵,最亏欠的人是你。还好,我没耽误那些姑娘,也算弥补了一点。”
杨氏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我懂,你这辈子,不容易。”
公元846年,白居易在洛阳的小院里去世,享年75岁。死后,家人按照他的遗愿,把那个装着湘灵绣品的木匣,跟他一起埋在了香山寺旁边。
现在再看“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没人会觉得这是“老来风流”的证据,反而会心疼那个藏在诗句背后的老头——他不过是想在晚年,找一点没来得及珍惜的温暖,找一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抱歉。
白居易的一辈子,爱过,错过,遗憾过,也补偿过。他告诉我们,遗憾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活在遗憾里,用错误的方式填补;释怀也不难,难的是敢直面那些错过,敢在最后,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就是白居易晚年的“放纵”——一场关于遗憾、关于怀念、关于释怀的心事,藏在樱桃口、杨柳腰的诗句里,藏在遣散家妓的不舍里,藏在那个永远没打开的木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