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着莹白如雪价比黄金的河豚鱼白,嫩红似玛瑙的鹌鹑舌心百只鹌鹑方取此一盘,还有翠绿欲滴的初春嫩韭芽尖,价比肉贵。
蔡京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宽大云榻上,松松披着云锦鹤氅。
一个桃红衫子的艳婢跪在榻边,用银签剔着一只蒸好的蟹钳尖肉,剔出一粒珍珠大小、毫无瑕疵的肉粒,放在暖玉碟中一粒山药泥雕成的“白玉莲蓬”上。
翟谦垂手侍立阶下,眼角余光扫过水晶壁内的景象,心头却如明镜般雪亮。
眼前这包子厨的排场,从营造、搜罗到豢养这些厨娘,桩桩件件,都是他翟大总管亲自经手、耗费无数心力银钱物色督办而来。
单是这水晶壁厨灶,便耗银三千余两!更遑论那些食材——这案上堆积如山的澄阳湖顶级蟹黄蟹肉,需用快马从江南昼夜不停运抵汴京,沿途冰耗、人力、损耗,折算下来,仅这一堆蟹料,便不下五百两白银!
那河豚白、鹌鹑舌心更是有价无市之物……
水晶壁后,为首的厨娘取过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面皮。
那是用上等关东雪花粉,混着血燕窝浆、收集自玉泉山巅松针上的晨露揉擀而成,一张皮的价值便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
她指尖如飞,拈起一撮金黄的蟹黄、一点雪白的河豚白、一片嫩红的鹌鹑舌、两丝翠韭,再用银勺舀起几粒花雕冰屑点在馅心。
素手翻飞间,面皮拢起,捏出二十四道细密褶子,顶端留一针尖小孔。一个玲珑剔透的“蟹粉玲珑包”便成了,放入垫着新鲜苏杭香荷叶的小蒸笼里。
翟谦吞了吞口水,仅眼前这一个包子,所耗食材工本,加上分摊的厨娘身价、水晶壁损耗、暖阁维持……折算下来,竟不下十两白银!
十两白银,足够汴京一户中等人家数月开销,在此处却只化为太师口中一个“清清脾胃”的点心!饶是翟谦见惯了太师府的富贵,已然麻木,此刻心底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惊心动魄的思绪。
直到那笼包子蒸腾起袅袅热气,蔡京才微微抬了抬眼皮,示意桃红衫子的侍妾将玉碟中那粒价值数两银的“蟹钳白玉”送入他口中。
他细嚼慢咽,喉间发出满足喟叹,这才懒懒道:“翟谦?进来吧。”
翟谦躬身踏入暖阁,浓郁的甜香蟹鲜直冲鼻腔:“回太师,高太尉已离府。临走时……神色颇有些惴惴。”
“哼!”蔡京嗤笑,接过湿帕擦手:“在蹴鞠场上博得圣颜一悦,便真当自己有了擎天架海的本事?盐政如渊,深不见底;王子腾似虎,爪牙狰狞。他哪样都降不住,遇事便如没头苍蝇,只知往老夫这棵大树底下钻……”
他目光扫过水晶壁包子厨,语气转冷:“这官场,烈火烹油,锦上添花易!过借东风,雪中送炭,难!难如登青天!”
“他高俅,既无火中取栗的胆魄,又缺釜底抽薪的狠辣,只靠一点圣眷余温,能暖到几时?终究是流沙上筑台,根基浅薄!如同这蟹壳残肉,看着金黄,实则空虚,稍压即碎。流沙地基,倾颓只在须臾。”
翟谦垂首,只应了个沉甸甸的“是”字。
随即禀告:“方才又有几路人物,辗转托了各种曲折的关系,递到老奴手中,皆是为下月太师千秋,想叩开一线天机,将‘心意’递到您法眼之下。礼单上都是些黄白之物……都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