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叫微弧,已经处理完。”雷枭拍拍他的肩,“你看得不错。写上去。”
“写什么?”
“写‘看见了’,就够了。剩下的交给流程。”
他点点头,像学会了在汪洋上抓住一根看不见的绳。
雷枭把扳手递给他:“拧一下,十号位,回四分之一格,听声音。”
他接过去,手微微发抖。
“慢,稳,别逞强。”雷枭在旁边把节拍念给他听,短—短—回。
咔哒。
他抬头,目光里亮了一下:“这声音……真好听。”
“记住它。以后你会靠它识别很多东西。”
他点头,深吸一口气,像把一小块恐惧卸到了地上。
“去喝温水,别再喝咖啡。把这条写进夜巡札记:‘雷枭今天听见了金属说话。’”
“是!”他立正,面罩也拉平了。
零点五十五,雷枭在北风位的折叠台上坐下,打开“守门日记”。
这不是制度要求,是雷枭自定的作业。
雷枭不喜欢“英雄事迹”的口气,雷枭更愿意把每个夜的呼吸按时间钉在纸上。
守门日记·轮值零年·第119夜
天气:北风,盐雾轻。
围界:北一+0.7%,北二微弧一次,降载、错峰、回拧各一,平。
人员:新手一名,疲劳度b-,已干预。
鸟:东南导标杆上一只,精神状态佳。
非技术观察:云一道偏北,自己心跳平。
心:稳。
备注:扳手十号套筒磨损,调至九号半。
签名:雷枭。
写完,雷枭把笔扣回夹子里。
义体的背板在衣料下温温地发热,这是长时间站立后能量分配的常见反应。
雷枭调低了义体的“武态备用”,把多余的电功率拨至“肌群舒缓”。
这种“从硬切到软”的转换,在战争时是禁忌,在此刻却是夜巡的诀窍。
新手从远处走来,手里捧着保温杯:“前辈,雷枭把‘非技术观察’写进去啦。”
“读。”
“雷枭看见……夜里有一条慢慢走的云;雷枭看见力场像一个在均匀呼吸的人;雷枭听见咔哒一声,是金属说它‘可以’;雷枭……雷枭还写了,雷枭害怕,但没有丢人。”
“很好。”雷枭点头,“把‘害怕’留着,它会替你在关键时刻收住手。”
他忽然笑了:“雷枭今天值完夜,想去诺亚校园旁听巴克的‘螺丝学’。”
“去。告诉他你听见了咔哒。”
“好!”
一点二十分,巡检第三轮。
雷枭把耳机摘下,把夜完整地交给耳朵。
风从力场边缘擦过去时,会发出极浅的“丝”声,像有人用指腹轻轻抹过琴弦。
雷枭站在北风位,抬头。
有些星看起来像刚洗过的玻璃珠,有些像被时间磋得圆润的骨珠。
雷枭习惯数三颗,把它们连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再把三角与力场塔的影子重叠。
每当三角与塔影恰好吻合,雷枭就把呼吸再放慢一点。
短—短—回。
那一瞬,雷枭想起很多事——
想起某个风更硬的夜,雷枭在“金属瘟疫”的边缘硬把一条回路拽回来;
想起“看门人的遗书”里那句“保持距离也是一种陪伴”;
也想起小艇在灯塔之外的微光里航行,那四个字像一枚温和的钉:“旅程很好。”
值守台的提示灯轻轻闪了一下,是规律里允许的偶尔提醒。
“雷枭,饮水。”
“收到。”雷枭喝了一口温水,水顺着喉咙下去,像一条细而稳的线,把人从过往又拉回到当下。
新手在不远处做伸展,动作笨拙却认真。
雷枭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把肩再压低一点。
他照做了,向雷枭竖起拇指。
雷枭把扳手握紧又放松,听见掌心的皮肤在金属上磨出一声极轻的擦。
这声音在很久以前代表着战斗,如今则只代表着在岗。
两点到三点,围界像一位练过的老人,呼吸均匀。
三点到四点,西南象限风向转缓,围界弹性放回一点。
四点十五,巡检完最后一圈,回波曲线像一张铺平的纸,雷枭把它叠成正方,塞进日志。
黎迦在通联里问:“夜如何?”
“普通。”雷枭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