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了。“蔡澜文忽然拍手,侍女们鱼贯而入,端着漆器食盒。当她们揭开盖子的瞬间,李铭渊看见蒸腾的热气在空中凝成修庆的面容。那些雾气聚成的眉眼正在微笑,就像十年前他们在云梦大泽画舫对弈时,对方总爱在落子前露出的促狭神情。
青铜爵突然发出嗡鸣。李铭渊看见爵中残酒化作血色游蛇,沿着桌案爬向那幅《天狼吞月图》。当蛇首触及画中漩涡时,整座宅院突然剧烈震颤,博古架上的唐三彩胡人俑纷纷裂开,露出内里包裹金箔的木芯——那些木芯的纹路,竟与九州门密道地图完全重合。
“父亲还不明白吗?“李九的软剑抵住《洛书》星图中央,“修仙问道不过是场宴席,九界门与圣殿不过是不同风味的菜肴。“
李铭渊的刀镡突然滚烫起来。螭龙纹路渗出金血,顺着他握刀的手腕蜿蜒而下,在青砖地上汇成修庆常写的箴言:“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当血珠滴落在《星斗运行图》的破军星位时,整座宅院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青铜祭坛。
祭坛中央悬浮着钧窑天目盏的碎片,那些瓷片正以某种韵律震颤,发出《广陵散》的音调。当李铭渊的刀锋划过瓷片时,碎片突然折射出无数画面:修庆在龙渊阁穹顶刻下的血咒、蔡澜文袖中地脉图流淌的金光、还有他自己握着龙渊铭阙斩断圣殿锁链时,溅在青铜香炉里的那滴血。
“该醒了。“蔡澜文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仿佛从极遥远的深渊传来。李铭渊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祭坛上融化,龙渊铭阙的鎏金龙鳞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圣殿禁地的玄铁本色。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时,李铭渊站在满地碎瓷中。那些钧窑碎片拼凑出的图案,赫然是九州门密道的等高线图。他弯腰拾起一片残瓷,发现内里包裹的金箔上,修庆的笔迹正在渗血:“九转丹成日,双生劫灭时“。
铜雀从梁间坠落,砸碎了案头那尊完整的汝窑天青釉瓷瓶。李铭渊听见瓶身开片声里,传来修庆在星槎渡彼岸的笑声。当晨光彻底照亮祭坛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一个走向九州门的方向,另一个正踏着《广陵散》的音符,走向圣殿禁地的龙渊阁。
我们好似隔着长风深谷欲近不得欲退不舍.
暮色漫过山脊时,我站在廊檐下数着瓦当上垂落的雨帘。青石阶沁着凉意,苔痕从砖缝里漫出来,沿着记忆的纹路爬上阶前石兽的鬃毛。风裹着松脂与潮湿的木香掠过回廊,那股味道总让我想起某年深秋晾晒陈皮的药铺,干燥的甜腥在暮色里沉淀成琥珀色的叹息。
檐角铜铃突然震颤,惊落几粒悬在蛛网上的雨珠。我伸手接住其中一颗,掌纹里蜿蜒的水痕竟与三年前那道掌纹重合。那时他站在同样的位置,替我拂去肩头银杏叶,指节擦过衣料时带起细小的静电。如今那抹干燥的暖意仍在经络里游走,像根未燃尽的线香在骨髓深处明灭。
廊外古柏投下的阴影忽然晃动起来。我望着树影间浮动的雾霭,恍惚看见白梅簌簌落进青瓷碗的残影。那是去年初雪的清晨,他立在廊下煮茶,蒸汽在雕花窗格上凝成霜花。我们谁都没有碰那盏茶,只是看着窗棂上凝结的水珠沿着冰裂纹滚落,在青砖地面洇出深色的泪痕。
风忽然转了方向。满庭枯叶打着旋儿聚成涡流,裹着某片夹在《南华经》里的蝉翼残笺飞向假山。我追过去时踩碎了满地光斑,石缝间蜷缩的蒲公英绒球突然炸开,雪白的冠羽掠过石兽空洞的眼窝,消失在飞檐挑起的暮色里。
西厢房的窗纸透出昏黄微光,像是将熄的烛火在纸上游走。我数着窗格投在苔痕上的阴影,忽然记起某个相似的黄昏,他倚在同样的位置擦拭铜镜,镜面浮动的碎光在他睫毛上织出金色的茧。我们隔着满室寂静对坐,直到暮鼓荡开雾气,将我们的影子揉进斑驳的纸窗。
廊下铜铃又响,这次带着湿重的尾音。我抬头望见云层裂开细缝,月光像淬毒的银针穿透雾霭,刺在青砖地面烙下细密的红痕。井台边的木芙蓉突然簌簌抖落花瓣,暗香浮动如某种欲言又止的絮语。去年此时,他在这里埋过一坛梅子酒,陶罐上缠着的红绳早已褪成灰褐,却始终系着半片未朽的银杏。
石阶缝里渗出夜露,在青砖表面汇成蜿蜒的溪流。我蹲下身,看见自己的倒影碎在粼粼波光里,发梢沾着不知谁遗落的木樨香。风卷起满地枯叶,露出底下青黑的瓦片,某片残瓦上还留着半枚模糊的脚印——是雨后泥泞时留下的,如今已风化成浅淡的凹痕,像被时光舔舐掉的记忆。
子夜更鼓传来时,我站在藏书阁的阴影里数檐角铜铃。七十二只风铃在夜风中奏响安魂曲,某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