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虫撞击得簌簌作响。
他为官二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蝗灾。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前些日子有农夫来衙门报信时,自己那漫不经心的回应:“些许虫卵,应该无碍……”
“大人!
我们该怎么办?”
师爷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宋培林张了张嘴,却现喉头紧。
历代治蝗之法在他的脑海中翻涌——或焚、或埋、或捕。
可面对这遮天蔽日的蝗群,任何方法都显得杯水车薪。
已逐渐寒冷的天,一滴冷汗还是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
“先……先回衙门再说。”
他最终涩声道。
调转马头时,他看见几个孩童竟在路边用树枝抽打落地的蝗虫,脸上竟带着天真的笑容。
这荒诞的场景让他心头一刺。
他刚回到知州府,衙门前的鸣冤鼓突然被擂响,鼓声沉闷如雷。
宋培林拍去官服上的蝗虫,急匆匆踏入公堂,就见数十名百姓冲破衙役阻拦涌了进来。
“狗官!”
一个赤膊大汉双目赤红,“早有人报过蝗虫卵的事,你们为何不作为?”
“我家包租的十亩稻子全没了!
今年拿什么交租?全家老小喝西北风吗?”
瘦削的农妇怀中婴儿哇哇大哭。
一名瘦小的老头从人群中挤出,扑通跪地:“大人!
小民几日前就来禀报过啊!
如今……如今……”
老人哽咽不能言,只是不住叩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出闷响。
宋培林面色灰败,扶案的手微微颤抖。
公堂梁柱上停满蝗虫,不时有尸体啪嗒落下,掉在众人的肩上。
他想说些安抚的话,却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诸位父老……”
他刚开口,就被一阵更大的喧哗淹没。
“赔我们粮食!”
“我们一家可怎么活啊?”
“你这狗官,这真是要人命啊!”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有人开始推搡衙役。
宋培林看见人群中有熟悉的面孔,有时不时在大街上碰到,总会对他憨笑的樵夫;有他主持公道后,送来自家腌菜的寡妇。
此刻,这些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愤怒与绝望。
“肃静!”
师爷突然高声喝道,声音压过喧嚣,“蝗灾乃天灾,非人力可抗!
大人已经……”
“放屁!”
那报信的瘦小老者猛地抬头,额上鲜血直流,“邻县前些年就防住了蝗灾!
他们提前翻土灭卵,组织百姓捕杀!
若是早做准备,何至于此啊?”
这句话像尖刀刺入宋培林心脏。
平日为官他也算是兢兢业业,没想到这次一时的大意竟酿成了如此大祸。
悔恨如潮水般涌来,冲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本官……确有失职。”
他声音嘶哑,朝百姓深深一揖,“眼下当务之急是救灾。
赵主簿,立即开仓放粮,设置粥棚。”
“粮仓里那点存粮够吃几天?”
有人冷笑。
宋培林直起身,突然现公堂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身后——一只格外硕大的蝗虫正缓缓爬上明镜高悬的匾额,触须颤动,复眼反射着冰冷的光。
“大人,”
赵主簿凑近低语,“古籍记载,蝗虫畏金声、惧烟火。
不如组织百姓鸣锣击鼓,夜间燃火诱杀?”
宋培林望着堂下那一张张愤怒又期盼的脸,忽然撩起官袍下摆,重重跪在青石板上。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本官愧对荆州父老。”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自今日起,我与诸位同吃同住,不灭蝗灾,誓不回衙!”
报信的老者呆呆地看着身份高贵、身为父母官的知州大人,见他官帽歪斜,脸上还有蝗虫划出的血痕,忽然老泪纵横:“大人……”
“来人!”
宋培林起身喝道,“传令各乡里正,每户出一丁,以铜锣、铁盆为器,明日辰时于城南集合!
再备柴草千担,入夜点火诱蝗!”
衙役领命而去。
百姓们见父母官都下跪认错了,想着知州大人平日为官也还不错,个个面上怒气稍缓。
宋培林走下台阶,扶起仍跪在地上的